144人心叵測
「什麼人?」容五容六已經撲上前。
霽雲也隨即掀開車簾,外面卻是一個人影也無。
容五容六頓時神情大變,以他們的身手,竟是只看見一道依稀的殘影,待來至近前,卻哪還有對方半點影子?
這人功夫之高,當真讓人咋舌。
「主子——」那車夫明顯也嚇壞了,忙跑過來看,待瞧到車裡的孩子,頓時很是惱火。
卻是方才正好好的駕著車走,這孩子就忽然沖了過來,若不是車夫反應快,這孩子不葬身車下,也會重傷。
「哪裡來的孩子,怎麼——」
說著就想去抱孩子,那孩子卻是愈發攥緊霽雲的衣襟,兩滴大大的眼淚要掉不掉的掛在睫毛上。
容五容六卻是微微皺了下眉頭,雖然他們趕過來時,已經沒了人影,但明顯能夠看出,又有幾個人追著那道殘影飛了出去,而且可怖的是,便是後面那幾個人影,身手怕也絕不在自己二人之下。
更讓人想不通的是,那殘影明明先對車內出手,卻又在之後引走了另外幾位高手。
霽雲皺了下眉頭,狐疑的瞧向身旁的孩子——那人出手雖狠,卻明顯對自己並沒有什麼惡意。
許是察覺到霽雲審視的視線,孩子有些侷促的抬起頭來,清亮的眸子正對上霽雲的眼睛,仿佛受驚的小兔子一般,帶著些許羞澀,還有幾許信賴和期待。
霽雲怔了一下,難道是自己,多想了?
沉吟片刻,對小孩溫聲道:
「你叫什麼?家住哪裡?姐姐送你回家好不好?」
聽霽雲說要送他回家,那孩子本是充滿喜悅的臉一下驚恐至極,甚至上下牙齒也發出咯咯的響聲,卻就是咬著嘴唇不說一句話。
霽雲愈發驚疑不定,只覺事情很是詭異,可無論她怎麼問,那孩子就是一言不發,一張小臉沾滿了亮晶晶的眼淚,瞧著真是可憐至極。
霽雲平日裡就最喜歡孩子,特別是瞧著這般乖巧可愛的孩子。伸手拈了塊兒點心遞過去,柔聲道:
「餓了吧?來,先用塊點心。」
聞到那般噴香的味兒道,孩子明顯很是眼饞,卻又不敢就去接。霽雲笑了下,拉開孩子的小手,把點心放了上去,溫言哄道:
「吃吧,很香呢。」
孩子怔了怔,終於拿起來,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了起來,許是點心太好吃了,甚至指尖上那點,孩子也一點點的舔了去。
只是隨著孩子抬起手,衣袖一下滑了下來,手肘處一道深深的鞭痕疏忽閃過。霽雲一怔,再要去瞧,孩子卻已經小心的掩好,依舊垂著頭坐在那裡。
霽雲垂下眼,眸中卻全是深思之色——明明看著餓成了這般樣子,卻仍是行止有度;身上衣料一眼便可看出均是上好布帛,偏身上卻有那麼可怖的鞭痕……
這孩子,來歷,怕是不簡單。
正自思量,馬車忽然再一次停下。
「幹什麼的?快讓開。」車夫方才被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孩子嚇了一跳,這會兒又被人攔住,不由大為惱火。
外面靜了一下,旋即,一個清亮的聲音傳來:
「裡面可是容家少主?穆羽,有禮了。」
穆羽?霽雲一下坐直了身子。
自那日見到姬二,霽雲就已經明白,怕是,穆羽,很快就會出現在自己面前,卻沒料到,竟然這麼快就見了面!
只是,這聲音——
穆羽一身紫色錦袍,一眨不眨的盯著沒有一點兒聲息的車廂,攏在袖子中的手不自覺攥緊成拳。
似是一瞬間,又似是過了一個世紀,車門終於打開,霽雲緩步下了車,徑直施禮道:
「原來是攝政王殿下,見過殿下。不知殿下有何見教?」
「阿開,你——」沒想到霽雲竟是這麼一副冷冷的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穆羽怔然片刻,神情逐漸悲涼。也不再看霽雲,大踏步來至車前,一把拉開車門。
車裡的孩子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叫,拼命的想要往後縮,卻被穆羽一把拽了下來,回身交給身後的侍衛:
「鄭小王爺,你又頑皮了。」
那孩子終於不再掙扎,臉上充滿絕望的灰敗之色。
鄭小王爺?霽雲愣了一下,旋即瞭然,這孩子就是傳說中祈梁皇上最心愛的那位皇侄,鄭樾嗎?怪不得舉止間如斯優雅,只是,既是最得祈梁皇上歡心,又有何人那般大膽,敢對他施以鞭刑?
「容霽雲,你一向這麼喜歡多管閒事嗎?先是救了個恩將仇報的,現在又救了個包藏禍心的,這世上,怎麼會有你這麼蠢的女人!」經過霽雲身邊時,穆羽忽然站住腳,以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
恩將仇報?霽雲神情充滿譏諷,穆羽的心裡,一定對自己這樣定位他很是憤怒吧?只是,他又如何知道,上輩子,他恩將仇報,把自己和爹爹逼到了何種境地!
見霽雲始終低著頭,不願看自己一眼,穆羽盯著那小小的側臉,呼吸逐漸粗重,說出的話,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容霽雲,當初救了我,你是不是,很後悔?」
霽雲終於慢慢抬頭,定定的看著穆羽,似是在看著穆羽,又好像在透過穆羽看另外一個人,良久,終於一字一字慢慢道:
「是,我很後悔。若是知道……」
話沒說完,穆羽忽然轉身,大踏步離開。抱著鄭樾,就飛身上馬。
「姐姐——」鄭樾嘴唇輕輕的蠕動著,神情中滿是絕望的哀懇之色,卻來不及有動作,便被穆羽單手鉗住兩隻胳膊。
「放了我吧,求你——」回去的話,自己就和那短命的爹爹以及兄弟一般,只有死路一條。
鄭樾小鹿一般的眼睛滿是淚水,細細的抽噎聲音讓人聽了更不由心生憐愛,只是可惜,對象卻是穆羽。
「鄭樾,收起你的眼淚吧。」穆羽冷笑一聲,也就容霽雲那個蠢女人,會被隨隨便便的眼淚給騙到。
這小子倒是狡詐的很。竟是抓住了鄭煌恨極容文翰的心理,便想要孤注一擲,挑起兩人的矛盾,然後借阿開逃生。不然以鄭煌的陰狠,怎麼會這麼容易放這小子跑出來,明顯是想要藉此生出事端。
這么小的年紀便能如此精準的揣測人心,其陰險狠毒怕是更勝祈梁皇上鄭煌。也對,聽說鄭煌那位皇弟也是個風流多情的人物,本是子嗣眾多,卻盡皆夭折,也就這鄭樾,活了下來,不是這份心機的話,怕也早就同他那一干兄弟一樣,化為腐屍了。
鄭樾終於停止了掙扎,絕望的靠在穆羽懷裡,低低道:
「我只是,想活下去,就只是,想活下去啊……」
「活下去?」穆羽神情卻是沒有絲毫同情之色,「你想活下去,是你的事情。可是,你不該招惹她。要怪,就只能怪你命不好,不該生在帝王家……」
最後一句話語氣卻是淒涼至極,不知是在說別人,還是在說自己。
回到皇宮,宮內果然已是人仰馬翻。
聽說鄭樾帶了幾位侍衛逛街,結果卻走失,便是楚琮也嚇了一跳,忙親自過來探問。
鄭煌更是坐立不安,神情焦灼而又懊悔:
「都是朕不好,若是朕親自陪著樾兒,他又怎麼會走失?」
那些侍衛早已嚇得面無人色,跪在地上不住磕頭請罪。
正自焦頭爛額,卻聽外面一陣沉穩的腳步聲,簾櫳一跳,穆羽抱了鄭樾邁步而入。
鄭煌一眼看見穆羽懷裡的侄子,臉色僵了一下,旋即換上一張再溫煦不過的笑臉,疾步上前,一把抱住鄭樾:
「樾兒,你去了哪裡?怎麼去了這麼久?皇伯伯真是擔心死了!」
鄭樾乖乖的任鄭煌抱著,又恢復了往常膽小怕事的怯懦樣子,用小貓一樣的聲音道:
「伯父——」
明顯對一下湧出來這麼多人很是害怕,小小的身子拼命地往鄭煌背後縮。
「孤正好碰到小王子,看他孤身一人,就把他帶回來了。」穆羽淡然道。
「多謝攝政王殿下,」鄭煌邊俯身把鄭樾給抱起來,邊很是感激的對著穆羽道,「朕這侄兒素來膽小,全賴殿下,才能安然回到朕身旁,若是樾兒真的不見了,朕有何顏面見兄弟於地下?攝政王能親自送樾兒回宮,朕實在感激不盡。」
楚琮有些深思的看了穆羽一眼,心裡委實納罕不已,以這位攝政王平日冷冰冰的模樣,根本不是愛管閒事的性子,更重要的是,祈梁這幾年休養生息,國力逐漸強盛,近段時間以來,愈發表現出對昔年所簽順表不滿的意思。
自己初聽說鄭樾不見了,第一感覺便是祈梁怕是故意為之,好和大楚撕破臉,毀了舊約,卻沒想到會被穆羽給送回來。
實在想不通,這穆羽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好在鄭樾既然找回,自己心裡一顆大石頭也算落了地。
又好言安撫了鄭樾幾句,這才告辭離開。
穆羽也謝絕了鄭煌的盛情挽留,緩步而去。
待所有人離開,鄭煌霍的一下轉過頭來,兩隻暴突的眼睛中全是狠辣無情之意。
那些侍衛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場面,悄沒聲的就退了出去。
鄭樾嚇得一下抱住頭縮成了一團。
「你不是爬上了容霽雲的車嗎,又怎麼會和穆羽在一起?」鄭煌逼近一步。
鄭樾嚇了臉上沒有了一點血色,恐懼之極的瞧著鄭煌,卻就是說不出一句話。
「說!」鄭煌抬起腳來,鄭樾小小的身子「嗵」的飛起來,重重的撞在牆上,又極快的從牆上滑落。
鄭樾疼的猛地張了下嘴,卻就是發不出一點兒聲音,卻仍掙扎著捂著肚子翻身跪伏在角落裡。
一直到鄭煌的腳步聲逐漸遠去,鄭樾才蜷曲著身子,無力的躺倒,如同一隻弓著的蝦米般側臥在冰冷的地面上……
「你們親眼見那小王八蛋上了容霽雲的車?」鄭煌語氣陰冷,下面跪的幾個侍衛頓時出了一身的冷汗:
「是。不過後來又來了一個人,從車上搶了小王爺就跑——」
那人身形實在太快了,大家又怕被發覺,不敢靠容霽雲的車太近,只隱約瞧見那人極快的往車廂里一伸手,然後抱了個東西就跑了。
大家還以為鄭樾被那人給搶走,這才忙不迭的去追,卻哪裡想到,追了一大圈,竟根本沒見那人一點兒影子。
「你們看到的那個影子,會不會,就是穆羽本人?」鄭煌忽然道,只是話雖這樣說,卻還是說不通啊,即便那人真是穆羽,可若祈梁和楚交惡的話,西岐大可作壁上觀,等著收漁翁之利,又怎麼會特意幫著大楚把那小王八蛋給弄回來?
「鄭樾上了容霽雲的車,最後卻被朕的攝政王給送了回來?」西岐皇上穆璠順手把手裡的蹴鞠給扔了出去,「這倒有意思啊,穆羽那個魔鬼,也有想要討好的人?朕倒想見識見識,那個大楚第一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