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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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斷壁,殘垣,入目所及,到處都是流離失所人群,凍斃街頭傷殘者……

  這哪裡是人間?分明是人間地獄。

  霽雲只覺得心仿佛被什麼東西給緊緊攫住,有一種喘不過來氣感覺——

  這樣大災,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對抗吧?自己當時僥倖逃脫,那身受重傷阿遜他們呢?

  霽雲驚慌放下窗簾,簡直不敢再想下去。

  「今兒個是什麼時日了?」霽雲強自壓下心頭惶恐,探頭問跟車旁十一。

  十一低頭算了下,不由一愣,今天,竟就是除夕了呢!

  除夕又是一年了嗎?霽雲一時有些惘然。

  重活一世,對過節什麼,霽雲心裡早已不甚乎。倒是阿遜,每年這個時候,無論身哪裡,都必定會克服千難萬險,趕過來和自己吃上一頓團圓飯。

  兩人性子裡其實都有著冷情一面——阿遜似是從來不知道該怎樣才能熱鬧起來;霽雲則自覺是大人了,對那些小孩子家熱情便少了幾分興趣,再加上懸念老父,便也從不曾提醒過什麼。

  很多時候,都是李虎和夏老伯忙來忙去,做了好大一桌子菜端上來,然後他們幾個熱熱鬧鬧笑著鬧著,霽雲卻和阿遜一旁靜靜坐著看著,但是不論怎樣,兩人卻都守歲上很是默契,阿遜一定會一天到來那一刻,輕輕抱一下霽雲,那模樣,實是虔誠很。而霽雲,那一刻也必定乖乖任阿遜抱著……

  一陣噠噠馬蹄聲傳來,經過霽雲一行人身邊時,那馬蹄聲忽然止住,一個中氣十足男子聲音響起:

  「各位兄台,借問一下,到朔州去,要怎麼走?」

  「朔州?」林克浩一愣,有些警惕看向來人。卻是一群打扮利索彪悍男子,簇擁著一個一身貂裘眉眼冷厲美少年。說話是個中年男子,外表雖是吊兒郎當,內里卻偏是邪氣很。

  十二也是心中一凜,這些人外表雖是看不出來,卻總給人一種說不出來威脅感。這群人,便是如此。

  看清車子旁邊眾人,對方也似是有些詫異,仍是方才那問話中年男子上前一步從容笑道:

  「我等並非有意叨擾,實是到此迷了路徑,各位兄台儀表非凡,一看就是古道熱腸之人,還望不吝賜教。」

  那般正經態度,卻是說出這樣不經話語,委實讓人哭笑不得。

  那男子看著神情愈發嚴肅眾人,神情似是有些懊惱,這大楚人不是愛聽奉承話了嗎?怎麼這些人卻好像聽不懂人話啊?

  霽雲微微撩起一角窗簾,心裡卻是略有些犯嘀咕,此次大震以奉元為中心,便是朔州據說也受災嚴重,一路上所遇到,大多是從朔州方向逃出來難民,這些人怎麼竟還要趕過去?

  又看了那始終默不作聲俊美少年一眼,不覺微微一愣,這般相貌,自己怎麼好像哪裡見過?

  正自發呆,那少年眼睛微微一挑,猶如實質冰冷寒光霎時好像透過布幔,刺得霽雲心裡一寒,忙放下布簾。心裡是疑竇叢生,這人身上,好厲害煞氣,好強大威勢!

  「從這條路一直往西,很就能上官道,順著官道再走一日,就能到達朔州。」李昉已經很是客氣開口。

  那些人互相看了眼,忙向霽雲眾人道了謝,又圍著少年商量了片刻,便打馬而去。

  又走了會兒,眼看天色逐漸暗了下來,李昉微一思量隔著窗簾對霽雲道:「小主子,眼看著天色也晚了,我記得不錯話,前方百里內都沒有可供投宿地方,今天又是除夕,還這般天寒地凍,前面就有個村落,咱們不妨去借宿一晚吧,明日一早再趕路也不遲。」

  霽雲明白,李昉定是擔心自己大病初癒,唯恐引發舊疾,而且如他所言,即便心情如何沉重,今天,畢竟是除夕。便點頭認可了李昉建議。

  聽李昉這樣說,別人還不太顯,李虎卻是有些興奮,轉而又想到阿遜幾個仍是下落不明,神情又轉為黯然。

  很來到村里。村子並不大,本就沒有多少人家,房屋也大都是東倒西歪,倒是中間處有一處院落,裡面房屋看著還算完整樣子。

  眾人便朝著那房屋方向而去,很就到了院外,林克浩剛要上前敲門,門卻自己從裡面打開,一個面黃肌瘦、神情憔悴婦人抱著個孩子就從裡面跌跌撞撞跑了出來,門後面,還站著一群同樣虛弱不堪老幼婦孺。

  那女人沒想到外面竟來了這麼多人,本就餓頭暈眼花,又有些被嚇到,竟是一下踩空台階,懷抱著孩子就從上面滾了下來。

  眼看著就要撞上霽雲,林克浩和十二忙齊齊往前一錯身,便擋了霽雲面前,警惕無比瞧著眼前人。

  那院內眾人也看到了霽雲一行,嚇得趔趄著轉頭就去抓鏟子、榔頭之類,又是恐懼又是厭憎瞧著前面人。

  霽雲愣了一下,很明白,八成這之前,也有人上門借宿,卻是給他們留下了不好印象。卻也並未意,倒是腳下女人和孩子——

  那女人方才差點兒被跌暈過去,一陣寒風吹來,又慢慢清醒,看到自己正眾人腳下,頓時驚恐至極,趴地上邊不住磕頭邊哭叫道:

  「奴家不是有意衝撞各位老爺,各位老爺饒了奴家吧,奴家孩兒病重,求你們讓奴家帶孩子看大夫吧——」

  霽雲已經發現了孩子臉色很是不正常,蠟黃里又透著慘白,呼吸間還間雜著陣陣惡臭。

  神情一緊,忙矮□子溫和對女子道:

  「這位大嫂莫慌張,我家大哥恰巧就是大夫,大嫂若放心話,不妨讓我大哥瞧瞧——」

  聽說這些人里竟然有大夫,那婦人頓時喜極而泣。

  李昉探了下孩子脈搏,又捏開嘴巴,看了一下舌頭,果然如自己所料。當下沖霽雲點了點頭:

  「是毒疫痢。」

  什麼?女子頓時面如死灰。這之前就聽說有地方得了這種時疫,一個村里人都死絕,那現豈不是說,自己孩子,也是活不成了?

  後面人群里也有人和孩子一樣但症狀並不太明顯,聞言呆了一下,便坐地上嚎啕起來。

  居然是瘟疫?林克浩也嚇了一跳,下意識就想抱起霽雲放車上跑,卻被李昉攔住:

  「無妨,這孩子還只是剛染上,並不如何嚴重。只要有藥便可醫,你忘了,咱們車上就有藥物。」

  對呀,林克浩這才想起,除了派專人悄悄護送藥物趕往朔州外,他們車上還帶了好多。

  那院裡眾人也看到了希望,一個個頓時喜極而泣。忙把霽雲等迎進院子,但凡有些力氣,便忙裡忙外給大家收拾房間。

  李昉先讓大家支起一口大鍋,從車中取出藥草熬了一大鍋藥湯,讓所有人都先喝了一碗,同時又開出幾味藥,讓婦人小火煎了餵給孩子吃,不過一頓飯時,那本已昏迷孩子竟然就醒了過來。

  那婦人抱著孩子不住磕頭,跑回屋拿出僅有幾塊硬硬饅頭,非要塞給霽雲,便是其他人家,也都把自己小心裹了一層又一層吃食拿出來,一一擺放眾人眼前——這些吃食中,除女子饅頭外,好,也不過是粗麵餅子罷了!

  霽雲看心酸,忙讓這些人把吃東西都收起來,又叫過來林克浩吩咐了幾句。

  林克浩領命,來到外間,告訴眾人,公子發話了,要和大家一起共度除夕。

  說完一揮手,馬上有人從車上搬下米麵,甚至後,還有一大塊豬肉,並半個豬頭。那些人呆愣了片刻,明白過來,頓時一片沸騰,有人喜得跪地上不住口說著「感謝恩公,好人長命百歲——」

  正自喧擾不堪,又一陣急促馬蹄聲傳來。

  霽雲皺眉,這麼晚了,又是除夕,竟還有人連夜趕路嗎?

  哪知那馬蹄聲竟然門外停住,等林克浩打開門來,雙方都是一滯:

  怎麼會那麼巧,竟是方才那群問路人。

  「小兄弟,我們又見面了。」開口仍是那個問路中年男子,男子對林克浩冷臉視若未見,只一徑把頭探進去,拼命吸著鼻子,似是對院中香氣饞不得了,好半晌才回頭對身後諸人道,「啊呀,咱們不是還有好些牛肉和美酒嗎,趕緊,拿出來招待貴客。」

  說著,就攀著林克浩臂膀往裡擠,那架勢,好像他是主人一般。

  他身後人倒聽話很,果然拿了好些牛肉下來,又解下酒囊,交給不明就裡那些鄉親。

  霽雲正站台階前,聞言瞄了瞄男子,男子忙笑呵呵一拱手:

  「公子好,姬二有禮了。」

  忽然又回頭瞟一眼仍是結結實實裹貂裘里少年:

  「好羽兒,往日舅舅只說我家羽兒是漂亮,今兒個可見著一個你也比不下去了。」

  那少年冷冷一眼掃來,姬二忽然響起,啊呀,怎麼忘了,自己這個親親外甥,可是討厭人家說他漂亮,可沒辦法,自己不逗話,羽兒就每天都是一張死人臉,實是沒有一點趣味。

  剛要再逗,少年卻已收回眼光,漠然掃了霽雲一眼,眼睛忽然停駐霽雲裝著金針錦袋上,神情微微一滯。便是那中年人,也詫異愣了一下。

  霽雲面上不顯,心裡卻已是一片驚濤駭浪,看對方樣子,分明是見過這樣一袋金針,可這金針卻自來是阿遜招牌東西,難道,他們見過阿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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