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天高任鳥飛(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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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間有些破敗山神廟內,伴著濃濃烤魚香味兒,一大一小兩個孩子睡得正香。

  半夜時分,蜷縮牆角小小身影微微動了下,片刻後,慢慢坐直身子。

  睡外面半大少年卻仍是全無所覺。

  嬌小身影慢慢爬起來,躡手躡腳繞過少年,輕輕放了個紙包少年手邊,依稀清冷月光下,本就俊美少年宛若玉雕而成。

  嬌小影子低聲說了句什麼,隨即搖搖頭,速起身,繞過破廟內其他幾領臭乎乎蓆子,步往破廟外而去,只是卻沒有馬上走,而是破廟外面鼓搗了會兒,然後才起身離開,小小身影很消失茫茫夜色中。

  屋內少年翻了個身,咂巴了下嘴巴,又很沉入夢鄉……

  天光大亮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響,隱隱,還有興奮擾攘聲音。

  那聲音越來越響,屋裡沉睡少年霍睜開雙眼,手正碰到旁邊小包,兩條金黃色烤魚瞬時滾落地。

  「竟然,沒有全部拿走嗎?」少年嘴裡喃喃道。茫然呆坐半晌,又伸手慢慢撿起,吹去上面浮塵,咬了一口,又「呸」一聲吐了出來——

  明明昨晚如此鮮香可口,為何現這樣難以下咽?

  少年呆坐片刻,揚手就把兩條魚扔了出去,起身推開門,卻被外面場景驚住了:

  五六個流浪漢正興奮舉著大棍敲打地上厚厚冰層,而那冰層中,正凍著兩三條金黃色烤魚……

  屋外人正砸興起,忽聽見身邊「咚」一聲響,下意識扭頭去看,卻是兩條同樣烤魚從天而降,頓時喜出望外,剛要撲過去搶,面前卻是突然人影一閃,別說那兩條烤魚,便是他們剛剛熱火朝天從冰下砸出魚兒也都一掃而空。

  「喂,哪個龜孫,敢搶我們魚——」一直撅著屁股砸冰冰那個瘦子頓時勃然大怒,扭頭對塊頭大那個道,「大哥,咱們不能就這麼算了——」

  話說完,卻發現自己老大表情很是不對,竟是有些呆呆痴痴,傻了模樣,不由嚇了一跳,小心翼翼推了老大一下:

  「大哥,怎麼了?」

  大塊頭終於反應過來,忽然抬手朝著男子就是一巴掌:

  「混蛋,都是你壞了大爺好事!」

  剛才那個美若天仙人,可不就是從自己窩裡竄出來!哎呀,真是虧死了,昨晚若不是聽了瘦子話躲暗巷裡等著瞧紅梅院裡頭牌姑娘,自己怎麼會錯過這個美人兒?

  說不定這會兒子,自己早就軟玉溫香抱了!

  呸,什麼頭牌兒,和剛剛那美人兒相比,怕是連人家一根汗毛都比不上啊!

  阿呆抱著那幾條魚,腳下卻是越來越,到後,幾乎是飛起來一般。

  終於明白昨晚小雲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了!

  小雲說:「這樣美貌……」

  小雲說這話時,小小眉頭肯定是皺著吧?

  卻竟然不是自己以為嫌棄。

  冷冷抬手拂過自己過於俊美臉龐——

  自古世人都愛美厭丑,自己卻惟願生平凡些!因為很多時候,美其實也是醜惡源頭!別說別人,便是自己,也對長成這個樣子噁心無比。

  現才明白,小雲語氣里沒有厭棄,倒還有那麼一點點憐惜呢,不,不是一點點,而是很多吧?

  不然,小雲怎麼會把所有魚都留給自己?還為了保護自己,外面弄了那麼厚冰冰?

  定然是怕自己無知無覺中被人輕薄了吧?

  阿呆嘴角忽然不自覺咧開:真是想不通啊,明明那么小年紀,卻偏有著和年齡如此不相符老成!

  前面山道上忽然出現一輛拉著車柴草牛車,一個老漢牽著韁繩慢悠悠走著,看到風一樣掠過阿呆,明顯一愣。

  阿呆剛剛跑過去,又想到什麼,忽一轉身就拐了回來,一把拽住韁繩對老人道:

  「這位老伯,可曾見到一個七歲孩子,有些像大人孩子,不,很可愛孩子,對了,還漂亮——」

  阿呆有些語無倫次,眼睛卻是亮晶晶。看老漢始終一臉迷怔瞧著自己,終於苦惱總結道:

  「反正是你若見了,肯定會忘不了人。」

  老人愣怔了半晌,終於長出了口氣很是憐憫道:

  「孩子,你說,不就是你自己嗎?」

  這麼好看少年郎,難不成是個痴兒不成?

  阿呆氣結,怎麼這世上這麼多呆子!跺了下腳,便頭也不回離開了。

  老人卻不懂這少年人氣個什麼,又傻站了半晌,才拾起韁繩,慢吞吞繼續向前走,渾然不知後面柴草堆里,一顆小小腦袋悄悄探了出來,瞄了一眼那絕塵而去白色人影,又很縮了回去。

  舞陽郡地處大楚西南,郡中少平原,多山,自古以來便算是偏遠之地。也因此,每年都有一些惹了權貴厭煩官員被遣到這裡為官——

  若是能有法子重得了權貴歡心,自是還有出頭之日,不然,便這蠻荒之地終老吧。

  郡中教諭蘇仲霖便是眾多不得志官員中一個。

  蘇仲霖之所以不得志,原因只有一個,作為小世家蘇家,是依附於上京容家存活。

  容家近年來卻因為種種原因捲入了朝中皇子之爭,而且容家認可皇子楚昭,雖然是皇上愛兒子,卻也是皇后一派痛恨人,連帶著也視容家為眼中之釘、肉中之刺。

  皇后一派勢力若想動百年世家容家自然不太現實,可若是打擊那些依附於容家小世家,殺雞給猴看,卻還是綽綽有餘。

  也因此,蘇仲霖雖是他那批舉子中學問好,可也只能眼睜睜瞧著昔日同窗個個春風得意,他卻被貶到這般不毛之地。五年來,舞陽郡官員不知換了凡幾,蘇仲霖卻依然擔任著郡中教諭一職。

  自然,也有些例外,比如當今郡守葛雲龍,聽說就是太子座前紅人兒,卻不知因何也來到了舞陽,而且郡守位子上還一坐就是兩年了……

  不過雖同是上京人,葛雲龍卻是看不上蘇仲霖,蘇仲霖倒也樂得清靜,從不去礙郡守大人眼。

  不管前途如何,蘇仲霖早就打定主意跟著容家一直走下去,這世上,可以容忍作奸犯科壞人,卻沒人願意接受背主奴才。何況,公子對自己恩重如山,自來便是自己敬慕人!公子決斷,自然不會錯。

  「老爺,」身後家僕興沖沖趕過來,手裡還捧著一沓上好湖州宣紙,「這是博雅齋主托小人轉交,說是還有上好墨寶隨後便到。」

  蘇仲霖倒不怕處境困頓,卻愛這些風雅事物。所幸來舞陽五年,雖是其他方面無所得,卻也很是交了些朋友,那博雅齋主便是其中之一。

  正好蘇仲霖手中宣紙用完了,聽家僕如此說頓時很是開心,接了那紙細細摩挲,果然質地細膩,甚或還有著淡淡香味兒。

  正想著明日少不得取些好茶葉送於那齋主,卻不防斜刺里忽然衝出來一個六七歲孩子,好巧不巧,正好撞上蘇仲霖。蘇仲霖手中宣紙頓時若蝴蝶般漫天飛舞。

  「對不起,對不起。」孩子似是嚇了一跳,趕緊彎下腰幫蘇仲霖撿拾地上宣紙,然後又一股腦塞回蘇仲霖手裡。

  「小心些,小心些,你這孩子,怎麼——」看孩子用力氣大了些,一些紙張都被揉皺了,蘇仲霖頓時很是心疼,只是話說了一半,卻看清孩子模樣時又頓住,心裡也是暗喝一聲彩:

  這孩子年齡雖小,卻生一副好相貌!竟是霽風朗月般人物。

  只是,這樣一張臉,自己怎麼覺得有些熟悉呢?

  男孩有些警惕後退了一步,忽然轉身,竟是掉頭就跑。

  蘇仲霖頓時哭笑不得:

  今天才知道,自己竟生如此可怕,瞧把這娃娃給嚇成什麼樣了。

  「咦?」旁邊正手忙腳亂把蘇仲霖手中宣紙撫平家僕忽然一愣,舉了張摺疊紙到蘇仲霖面前,很是奇怪道,「老爺,怎麼這紙上有字?」

  「有字?」蘇仲霖皺著眉頭,定定瞧著那孩子消失方向,為什麼自己總覺得見過這孩子呢?

  一邊漫不經心伸手接過僕人遞過來物事。下一刻,蘇仲霖眼睛突然睜大,失聲道:

  「怎麼可能?」

  自己是不是眼花了,這張紙雖是粗糙不過,甚至上面也只寫了簡簡單單幾個字——仲霖如晤:速派人交與昭王子。

  蘇仲霖卻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這分明是公子親筆!

  心裡隨之一動,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覺得那孩子如此熟悉了,那張小臉竟和公子有七分相似!

  一直到跑過一個拐角口,進了另一條小街,霽雲才站住腳,長長舒了口氣——

  爹曾經說過,蘇仲霖是蘇家庶子,得爹爹幫助良多,自己也知道人心叵測,這麼大事,自己是不敢把父親安危全交予這蘇仲霖手中,不過自己寫這封信,蘇仲霖應該會派人給楚昭送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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