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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易聽著,沒有說話。

  他心中隱隱不安,一個此前被他刻意忽略的可能性逐漸浮出。

  雲戈到了這般地步,還是要走。此地距離長安還有一段路程,假若是為了魏海……仿佛不至於做到如此地步。

  如果他昨日說的那些是實話呢?外族此刻、可能被幕後之人看見。如此一來,燕家危矣。

  鄭易喉嚨有些發乾。他身側,郭信還在念念叨叨,說燕雲戈如何不好。鄭易聽得腦子都要炸掉,轉身往出走去。

  郭信要跟上。

  鄭易道:「你再出門找找魏將軍——我要想想,好好想想。」

  郭信疑惑地看他,並不明白鄭易語氣為何發生變化。但和從前一樣,他並未質疑好友的話,而是點頭:「好,我這就去!」

  話分兩頭。在鄭易心慌、郭信外出尋人時,燕雲戈已經在路上。

  他半夜離開之後,並未直接出城,還是又尋了一家醫館,簡單包紮了傷處,這才離開。

  夢裡那長安禁軍的話始終縈繞在他耳邊。燕雲戈出長安時已經是連日趕路,夜間只睡兩個時辰。如今因更是日夜不休,只靠一個「一定要回去,知道長安是如何狀況」的信念。

  他太急太趕,甚至沒有在途徑的數個城池間停留的時間。以至於燕雲戈錯過了繪著自己面容的畫像,同樣錯過了百姓們的交談。

  「聽說了嗎!燕家——」

  「就是那個撫遠將軍的燕家?」

  「對!就是那個鎮守邊關的燕家!」

  「他們竟然要謀反嗎?」

  「怎麼會做出這種事!」

  「噓,你們莫非沒有聽過前朝的故事?」

  「陛下是聖明天子!我是打北邊來的,去年寒冬,若是往年,我們一家子恐怕都要熬不過去。可陛下事先頒布了政令,有諸多救災措施。我們一家吃著朝廷的糧,穿著朝廷的衣,這才能堅持下來,我也能往這邊試著謀出路。這樣心懷百姓、仁愛德政的陛下,如何能與前朝昏君比較!」

  眼看說話的人越來越激動,前面一副「高深莫測」的人頓時怕了,一溜煙兒,就竄進人群中。

  這樣的景象,再到處都有發生。只是燕雲戈一律不知曉,他只是隱隱察覺到,自己策馬行路的時候,似乎總有目光投來,落在他身上。

  他盡力讓自己「不要多想」。但有些事,似乎並不是「多想」。

  就這樣,在他離開鄭、郭兩人的第三日,長安終於近在眼前。

  燕雲戈遠遠看著這座自己曾經十分陌生,如今卻十分熟悉的城池。連日來的不眠不休,讓他的大腦處於一種近乎停滯、無法思考的狀況。他知道這樣不對,於是終於決定停下,至少隱蔽入城,觀察狀況。

  可就在這時候,官道兩邊,倏忽衝出一支禁軍。

  原來這一路上,早有人將燕雲戈的蹤跡報予官府。官府傳遞消息的速度雖比不上燕雲戈,可又恰好趕上了奉皇命負責追捕的長安禁軍。如此,燕雲戈未來得及入城,就被擒獲。

  當日下午,上官傑入宮。

  他是刑部尚書,所有官員犯罪都歸他管轄。三日之前,天子下令,以謀反罪名捉拿燕正源、鄭恭、郭牧等人,上官傑已經審過他們一遭。如今,禁軍將燕雲戈捉住之後,一樣直接送到上官傑面前。

  到了福寧殿裡,上官傑稟過消息,低著頭,靜候天子的命令。

  天子靜了片刻,才問:「抓住之後,有審過否?」

  上官傑咽了口唾沫,回答:「自是審過。」

  陸明煜唇角扯起一些。他看上去是在笑,只是這個笑冰冷,帶著怒意,語氣還是淡淡的,問:「他如何說?」

  上官傑微頓。

  眼下的情況,按說捉了人,是要審訊、上刑不錯。可捉了燕雲戈的時候,燕雲戈原先就一身傷。大刑再壓下去,不知道人還在不在。

  燕雲戈的身份畢竟不同,以至於下面的人來問時,上官傑也犯嘀咕。兼捉了人,總要來向天子復命。所以他只吩咐人往其他方向又問幾句,得了燕雲戈一言半語回答之後,匆匆往上報去,預備先看看皇帝是怎樣態度,再由此決定之後對待燕雲戈。

  「和燕正源他們一樣,」上官傑謹慎道,「他們不曾威脅太妃,更不曾說過『只有配合他們,寧王、太妃才能不死』。」

  天子卻明顯不滿於他的「小心」,嗓音微微抬高,問:「只是這樣?」

  隨著這句話,福寧殿中一片寂靜,真正針掉在地上也能被聽到。

  上官傑額角滑落一絲冷汗,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發覺了。

  果然,皇帝下一句話就是:「上官傑,你若當不好這個刑部尚書,倒是也有旁人願意接手。」

  這話太重。上官傑「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急聲道:「陛下!並非臣做事不力,只是燕雲戈被禁軍捉拿時就一身重傷!在大牢中,不過數句話工夫,他就幾次昏死過去,實在難以問訊!陛下再給臣一些時間,臣一定拿出陛下滿意的結果!」

  說著,他的頭重重扣在地上。

  陸明煜看著他,眼睛微微眯起。

  他不說話,上官傑愈發恐懼。

  他無比懊惱,自己此前為什麼那樣自以為是,竟然還想要算計皇帝的想法?

  天子登基也有一載,過往處事都被諸臣看在眼中,按說早該分析出皇帝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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