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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咬牙,用力,腳下跨出弓步。

  有風吹來,吹起天子一縷額發。

  垂在眼上、鼻樑上,略微發癢。

  陸明煜儘量忽略,一鼓作氣。

  他手臂愈酸,偏偏張了一半兒的弓穩穩噹噹,再無動靜。

  陸明煜心中絕望,暗道:這究竟是多少石?六、八……總不會是四吧?

  想到一半,他似乎聽到一聲嘆息。

  燕雲戈來了。

  他兩隻手分別扣住皇帝拉弓的手,也不見如何用力,竟然逕自把弓拉開!

  陸明煜瞳仁微微縮小。他感受到了燕雲戈的輕鬆、無奈,甚至聽到燕雲戈半嘆半笑,說:「陛下,這不過是四石弓。」

  按照時人的規矩,四石以下,就不算戰弓了。

  對燕雲戈來說,手上的弓不過是打發時間的玩意兒。他實在沒想到,自家陛下竟然如此……嗯,羸弱?

  陸明煜眼皮跳了一下,瞥他。

  兩人的身量其實沒差多少,但一個武人,一個文人,燕雲戈的肩膀更加寬闊。從旁人目光看,天子近似於被燕將軍摟在懷中。

  燕雲戈原先還沒這個自覺。直到天子的目光掃來,他心中忽而一動。

  有什麼東西開始升溫、發燙。

  他咳了聲,儘量讓自己往正經方面考慮。

  三個月後,他的陛下要在諸臣面前拉弓、射鹿。

  雖然總有侍衛將鹿趕到圍獵圈中,陸明煜不用追擊,只用拉弓、瞄準即可。可對燕雲戈來說是如吃飯喝水一樣簡單的事情,落在天子身上,仿佛不然。

  這讓燕雲戈覺得新奇、有趣,甚至有幾分「照這麼說,接下來幾個月,我當真能時常與陛下相處」的愉悅。

  「陛下看我拉弦的姿勢,」燕雲戈壓下心頭思緒,開始教導,「用拇指拉住弓弦,再用下面的手指壓住拇指——等一下。」

  他發覺什麼,先把弓闔上,再在陸明煜詫異的目光中,把自己指頭上的扳指摘下來,套在陸明煜手指上。

  陸明煜挑眉:「這是做什麼?」

  燕雲戈無奈:「陛下,倘若不戴這個,萬一把手指割傷、割斷,可就不好了。」

  陸明煜「嘶」了聲,扭扭扳指,將其戴好。

  還有點不好意思地解釋:「我知道的實在太少。雲郎,你再發現什麼不對,一定要說。」

  燕雲戈很享受被這麼稱呼的時刻。他含笑點頭,道了一句「好」。

  有了這個插曲,陸明煜再在燕雲戈的幫助下拉弓時,總有些魂不守舍。

  扳指上還帶著燕雲戈的體溫。不止如此,他背靠著燕雲戈的胸膛,如果仔細去聽,能夠分辨出燕雲戈的心跳。

  同一時間,少將軍熾熱呼吸正落在陸明煜面頰上。

  「咻」的一聲,箭飛了出去,直直命中靶心。

  燕雲戈講話,嘴唇偶爾會碰到陸明煜的耳垂,說:「這一箭,是幫陛下感受。」

  陸明煜喉嚨微干,回答:「好。」

  話說出口了,才發現自己的嗓音有些低啞。

  燕雲戈左手握弓垂下,右手搭在天子肩膀。

  已經沒必要再維持親昵姿勢,他卻完全沒有退走的意思,繼續說:「不過,陛下既然暫時拉不開弓,再說準頭就太早。不如先練練力氣、體能。」

  他若有若無地吻著陸明煜耳廓。

  陸明煜感覺到了。那些柔軟的觸碰、略帶一絲濕潤的親吻。

  酥麻的感覺不再是從手,而是從耳朵上蔓延。

  「陛下,」燕雲戈又說話了,「我既然是為你留在宮中的,那——」

  他們之間,總不能只有騎射教導,總有十多天也沒幾次的見面吧?

  如果是其他時候說這話,燕雲戈也要覺得自己唐突。可這會兒,人還在他懷裡。甘暖的香氣從陸明煜衣領中、髮絲間,身上每一處冒出來,把燕雲戈包裹在裡面,讓他忍不住多溫一句。

  但他沒有得到一個理想的回答。

  他懷裡的天子抬起頭,有一點亮色在他面頰。

  天子的注意力被吸引。他輕輕「呀」了聲,說:「雲郎。」

  燕雲戈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柔軟。

  他想:我是陛下的「雲郎」……有這樣的天子,難怪我願意隨他進宮,拋卻宮外的一切,只等他來看我。

  這時候,天子轉頭看他,眼裡再沒一絲沉鬱,而是純粹地微笑一下。

  他說:「落雪了。」

  前一次雪已經化得七七八八,在宮中幾乎看不到什麼痕跡。

  這個時候,真正落起永耀十六年的最後一場雪。

  從最先細微的一點,到後面,愈來愈大。

  院子裡不好再站人,天子與燕雲戈轉入屋中。

  因四處都是按照將軍府布置,不止燕雲戈,天子本人也對這裡的物件擺設表現得十分熟稔。

  燕雲戈看在眼裡,潛意識中對陸明煜此前的一番說辭更信幾分。

  他很樂意於天子花時間陪伴自己,又提出,陛下可否在說說他們從前的事。

  陸明煜早有準備。他給自己與燕雲戈之間的過往貼上一層「兩情相悅」的窗紙,再加上「彼此信重」和「互相欣賞」,說:「之前你我有了一場良宵,那以後,又是一段日子未見。我當時還沒想到,竟會與你有今日的關係。只想著你回你的江湖,我回我的廟堂。」

  燕雲戈說:「陛下這麼想,我一定要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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