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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爐里的檀香已經燒至一半。

  池青坐在中年男人對面。

  他和總局局長見面的次數不多,但是他注意過對方偶爾會向他投來沉默的目光,短暫的凝視里積攢著太多他看不懂也並不是很想懂的東西。

  沉默間。

  邊上那壺熱水剛好燒開了,一杯熱騰騰的茶水被推到池青面前。

  「謝謝,」池青說,「茶碗消過毒嗎?」

  對面的人完全料想不到兩人在這間辦公室里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句。

  「……消過毒。」

  池青聽到這句回答,這才摘下手套,防止手套上沾染的細菌和灰塵進入茶水裡去,然後又從邊上抽了一張抽紙,仔仔細細地擦淨手。

  等他喝下一口茶,把茶碗輕輕放回到辦公桌上時談話總算進入正題。

  對面的人沉聲說:「郭興昌死的那晚,我給他打過電話,但是沒有人接聽。」

  池青波瀾不驚地說:「可能是死了吧。」

  「上周解臨問我要過綁架案的卷宗,然後他就去找了郭興昌,兩個人不知道聊了什麼,但是次日清晨郭興昌就因為『走神』撞了車。」

  他說的這些都是事實。

  「你知道解臨找他是為什麼嗎?」

  「……」

  池青還沒回答,局長又說:「我猜,是因為解風。」

  「你好像很驚訝,事實上這件事並不難猜,十年前老郭是我手底下的人,綁架案一結案,他就忽然辭職,我一直不知道他辭職的真正原因,直到這次解臨找上他。」

  郭興昌死的那天晚上,電話錄音里局長說的完整的話是:「老郭啊,當年你辭職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麼?」

  十年前的郭興昌,屢破奇案,職位上升得很快,他那會兒也正值最富有精力的年紀。

  綁架案結束,他原本可以再升一級,但是當年戴著警徽的郭興昌卻拒絕了,他說:「我想辭職。」

  郭興昌眼底的黑眼圈很深,像是自綁架案之後就再沒睡過好覺。

  「辭職?好端端的為什麼要辭職。」

  當時郭興昌以每天回到家都想念兒子,妻子的離開也讓他感到痛苦為理由,表示自己想停下來思考挑整一下。

  但是那時的他根本沒說出真正原因——因為他已經不能、也沒辦法再當一名刑警了。

  因為他並沒有選擇正義的一方。

  他會不知道讓他做的「這件事」並不簡單嗎。

  他會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很有可能會導致任務失敗嗎。

  他會不知道因為自己接到那通電話沒有第一時間掛掉時自己心裡在想著、或是期待著什麼嗎。

  他都知道,但他還是鬼使神差地照做了。

  于是之後的每天夜裡,他都睜著眼死盯著天花板,記憶不斷被拉回到那天。

  局長緩緩地說:「你可能沒見過解風,並不了解他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人,我只能說,十年了,我沒有一天不為他的死感到惋惜,我做夢都希望他仍活在這個世上。」

  「解臨這孩子從小就喜歡黏著解風,但是解風總是很忙,解風死的前兩個月,剛答應過解臨等這次案子結束會帶他去參加一個野外露營的活動。」

  「……」

  桌上那炷香就快要燃盡了。

  這段談話最後結束在這麼幾句話上:「你認為解臨會殺人嗎?」

  池青瞳孔顏色深得了無生氣,像一潭無論別人怎麼攪動都不會有任何變化,那雙深潭似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對方。

  「當年……在那樣的『遊戲規則』里,」局長也回望他,他的聲音很沉,像是在說一件極其隱秘的事情,「你們是怎麼活下來的,你這個唯二的倖存者之一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

  半小時後,池青站在路邊等回程的計程車。

  他站在路邊,天空被染成一片灰濛濛的霧色,雨滴落在傘上,路上往來行人的臉都被遮掩在傘下。

  雨和晦暗的天空一起往下壓,池青手裡的傘被雨打濕後變得更重了。

  ——「當年,你們是怎麼活下來的。」

  這句話重重地,和雨水一起砸落下來,蓋過了其他所有聲音,霎時間車鳴、雨聲、走路聲、周圍人的攀談聲都逐漸遠去了。這句話明明不是失真的聲音,卻還是控制不住地在他耳邊無限放大。

  他和解臨聊過十年前的舊案,聊過彼此是怎麼進來的,也聊過各自的「秘密」,唯獨避開了同一個話題,那個話題就是「生存」。

  十年前,那個人為了湊夠人數,並把他們兩兩分組——這也是池青當初特別留意過的規則,必須是兩個人一間房,少一個都不行的原因就是為了看他們玩遊戲。

  「現在人齊了。」

  漆黑一片的長廊傳來腳步聲,還有男人滄桑沙啞的聲音。

  他推車餐車從第一間房往深處走,一邊給他們發放今天的餐食,一邊嘴裡嘀嘀咕咕說著話。

  池青通過門縫看到男人的半張臉,那人嘴角微微往上挑,似乎是在微笑。

  池青從他的嘀咕里努力分辨每一個字音,最後他發現那是一句:「既然人齊了……遊戲就可以開始了。」

  當時所有人都還天真地以為自己就是被關起來而已,甚至還在天真地等待救援。

  卻沒想過,一個殘酷的遊戲降臨在他們面前。

  「孩子們,我們來玩個遊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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