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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他如若蒙了天恩般,緊切又心焦地將這數年來他所歷的一切倒豆子似的一股腦向金烏托出。那人影默默地聽著。

  恍然間,他覺得自己仿若回到了昔時,他向金烏說起那些流傳於街頭巷尾的俠義故事的光景。只是這一回,他說起時並非眉飛色舞,而是淚如泉滴,說到後來,泣不成聲。

  「可是…會不會已經太晚了?」末了,王小元遲疑著問,「會不會你已不在人世,我這些年歲都是徒勞?」

  他心裡湧起些微的絕望,兩眼緊緊地盯著金烏。

  良久,金烏仰頭,望向黛青的天幕,道:

  「我會等你的。」

  「一日等不到,便等到第二日。春來時等不到,便等到冬去。王小元,我就當你是個腿腳極慢的蠢材王八,我從一數到十萬,你總該會來了罷?」

  一股莫大的悲慟湧上心頭,王小元用力用衫袖抹了抹眼,一句一噎:「那可…說不準。因為我…太慢了。光是像你當初說的那般…入天山門、學刀法,就已經用了五年。」

  「說慢倒也不慢。」金烏道,「但是我約莫已經數完十萬個數了。」

  「那該…如何是好?」

  「是啊,該怎麼辦呢?那便只好再數一回十萬個數了,數完一回還未來,那便數第二回 、第三回…第成千上百回。總有一回你會來的罷。」

  金烏望著星河燦爛的天際,眼裡映著爛漫天光,嘴角似是有些隱約的笑意。「畢竟我不像你。」

  「才不愛許諾,也絕不會食言。」

  玉求瑕猛然睜開了眼。

  崖洞外狂風大作,天地間仿佛有萬千猛獸洶湧狂嗥。冰屑子打進石縫間,叮叮噹噹地作響。他坐起身來,岩窟里十分涼凍,鐵盆里還有些餘燼,微微溫著,灰里有些血一般的火絲。

  翌日,他下了山。

  一群白衣弟子聚在山門邊,一個個地坐進騾車裡。這回他將紗笠捆在背後,久違地露出面容。這日正是下山採買祭酒的日子,他混進弟子們的行列里,無人認得他就是玉白刀客玉求瑕,只當他是新來的門徒,瞧著面生。

  弟子們一路嘰嘰喳喳,談天說地,扯些當下世間最受人尊崇的大俠名諱,其中不免帶上他的名號。論及北派、南派,談遍武盟、散流,津津有味地細數第三刀威震天下的傳說。

  他也默默地聽,旋即付之一笑,他不愛出第三刀,每回出時都是遇上勁敵。往代玉白刀客深居山間,獨他一個愛偷往外跑,尋上門來的仇家也多。第三刀出罷便筋骨盡裂,渾身癱軟得如同爛泥,他總要托東青長老將自己帶回門中。

  顛簸的板車上,玉求瑕一面聽他們漫無邊際地談天,一面把刀上的玉佩攥進手裡。正東聊西扯的小輩們絕不會知道,他們口裡所尊崇的那位玉白刀客正想著將玉佩撇下,從此去做個閒雲野鶴般的閒散人兒。

  昨夜做的夢已記得不大清,猶如雲霧般遮迷腦海,玉求瑕只隱約記得自己大哭了一場,醒來心中依然空冷而孤寂。第三刀最耗神思,他已有幾回整個人顛三倒四,不大記得自己名姓。

  一路乘車到了海津。眾弟子路過一個朱柱斑駁的小廟前,玉求瑕從空廖無人的請香處拾了半截香杆,偷溜了進去。佛像的金漆已被敲落,只剩層泥衣。他聽聞磕上一百八十回能有願靈驗,於是便真將昏脹的腦袋往地上敲。

  大抵是真的有些用,他似是想起了浮光掠影般的些許片刻,卻依然頭昏腦眩。

  待他從廟中出來,只見得老鐵橋街人來人往,摩肩接踵,烏泱泱的儘是攢動人頭。花花碌碌的攤鋪間人聲鼎沸,梨閣里飄來醇厚酒香。

  一陣風兒忽地拂來,將辛香送入鼻中。走販的架車上,斑斕的紙鳥不住撲翅,金黃的落葉飛蝶似的在風裡打旋。笠紗被高高拂起,帶起了玉求瑕的眼,他伸手按住笠沿,卻發覺梨閣二樓的闌幹上躺著一人。

  那人似是睡著了,嘴裡還叼著串著山楂果的簽子,簽尾輕輕地曳動。

  清風拂亂了他漆黑的髮絲,身上著的衣衫也是如墨般的黑。玉求瑕只望見他蒼白的側臉,有些陌生,又似是在夢裡見過。日光落在他身上,有些耀目,格外亂人心弦。

  玉求瑕怔怔地望著他。不知怎地,溫熱的淚水忽而盈滿眼眶。

  昨夜的夢已然模糊不清,但卻仍有隻言片語久久在他耳旁迴響。

  那坐在篝火旁的人影對他說:「畢竟我不像你……才不愛許諾,也絕不會食言。」

  他記得自己答道:「這回我不會食言。」

  「一千日找不著,那便費一萬日去找。管他甚麼寒來暑往,日升月落。只要你能信我、等我,我便一刻也不會停,永遠找下去。哪怕十年、二十年過去都不打緊。」

  「總有一日,我會找到你的,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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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完結啦ヾ(*´∀`*)ノ

  第362章 【完結】(三十八)今來花似雪

  丁卯年建辰月,春,嘉定。

  去年,一場大火席捲了天府,毀壞樓宇民房不計其數。武盟大會本聲勢浩大,武盟費盡心力邀遠近江湖豪傑齊聚一堂,最終卻也只得黯然收尾。

  有傳言說,大會上有候天樓刺客出沒,想乘機伏擊江湖群雄,可盟主武無功獨具慧眼,看破奸人詭計,最終力挽狂瀾,奪去候天樓主左不正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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