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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祝思南的人生路就走入另一個極端:再沒對誰動過心,只有一段接一段,幾乎毫無空當的露水情緣。

  談宴西和祝思南小時候就認識了,大概是他讀高中那會兒,家裡人就開始打趣,把兩人湊一塊兒得了。

  但祝思南很看不慣談宴西,覺得他城府深、心思重,卻又裝得灑脫隨和,依她的話說,什麼市儈的商人嘴臉。後來,談宴西去讀了MBA,祝思南就更瞧他不起了。

  她喜歡的是那種清正的學者,一身傲骨絕無摧折——她說,正因為老師拒絕了我,我才一輩子念他的好。他要是走下神壇,我追求的東西也就隕滅了。

  談宴西只嘲笑:「聽不懂你們學哲學的這一套虛頭巴腦。」

  祝思南則回敬:「你這人連真心實意地愛一個人都沒體會過,根本不配懂。」

  他倆是真的互相看不順眼,絕不是家長眼裡的「歡喜冤家」。

  只不過是即將被綁在一條船上的螞蚱,不得不共軛而行。

  當下,兩人坐在一起也沒什麼共同語言,不過一個抽菸,一個發呆。

  後者還要罵一句:你媽的,我爸都不敢叫我抽二手菸。

  談宴西神色淡淡,「正好,趁今天這個機會,思南,我提前跟你打聲招呼。」

  祝思南說:「你可別這麼假正經,唬誰呢?」

  談宴西說:「我家老爺子的情況,你瞧見了?」

  祝思南這下明白,他可能是真要說正經事,也跟著嚴肅兩分,「你想說什麼?」

  談宴西低聲說:「我不是咒老爺子。你覺得,他撐不撐得過二月十八?」

  祝思南嗤一聲,「我怎麼知道,我不是醫生,更不是閻羅王。」

  「倘若老爺子駕鶴,談家得給他守孝,後頭的紅事,一律得延遲,或者……」

  乾脆取消。

  祝思南轉頭打量他,「嚯。今天的談三倒是叫我高看兩眼。」

  談宴西說:「到時候這責任我來擔,只求你儘量想辦法說服你父母。」

  祝思南:「這是理想情況。你想沒想過,這麼拖拖延延的,還真就叫老人家挨到了二月十八?」

  談宴西不做聲了。

  祝思南說:「你信佛嗎?」

  「不信。」

  「確實用不著信。我拜過,沒用。神佛有時候就這麼不願成人之美。我不例外,你也不見得例外——你還是做最壞的打算吧。」

  談宴西說:「你學的什麼哲學?我看你搞封建迷信學說倒更精通。」

  祝思南:「滾滾滾。」

  -

  還真讓祝思南說著了。

  年後不久,談宴西投標的項目就有了結果,他的團隊幾無懸念地中標了。

  可老爺子的狀況又壞下去了。送至醫院,五天有四天在昏睡。

  然而,只要他沒咽氣,定了的事,那就得按部就班地準備下去。

  談宴西籌備項目前期的啟動工作之餘,常會往醫院跑。

  老爺子持續昏迷,過去也做不了什麼,大嫂他們都不興常常過去了。

  大家心裡還嘀咕:怎麼談三倒跟老爺子感情這麼深厚?人意識都不清醒了,這會兒過去表深情,又有何用。

  病房裡沒人,談宴西坐在老爺子床邊,看著那氧氣面罩上,白霧時起時散。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為什麼常來——他可真是個冷血至極的人,心裡始終只在盤算,這一場無聲博弈,買定離手:時間究竟是站在哪一邊的。

  時間一晃,就到了農曆二月初。

  老爺子依然在病床上躺著,靠呼吸機和藥水續著。

  距離二月十八日子,越來越近。

  這天,談宴西在衛丞的地方應酬,陪人打牌,完了直接在他那兒找了個房間休息。

  到凌晨五點,醒來。

  他八點還有事,尹含玉約了祝家人一塊兒去吃早茶,順便擬定訂婚宴的細節。

  初春的北城,五點鐘天還沒亮。

  他自己開著車,往住的地方去,打算先回去換一身衣服。

  在四環路上,被交警攔下。

  後半夜至清晨,酒駕高峰期,交警愛在這時段盯人。

  交警叫他拿駕照看看。

  談宴西開儲物格,翻了一會兒,找出駕照本子,遞過去。

  交警翻開,一霎飛出來小紙片樣的東西。他彎腰從地上拾起來了,遞迴給談宴西,一面看著登記照,去和他本人對照。

  談宴西接了紙片,低頭,沒及細看,交警叫他下車來,吹氣測酒精含量。

  他昨晚六點多飲的酒,早已代謝掉。

  沒測出結果,交警就放行了。

  談宴西回到車上,車駛離這路口,放慢了車速,再去看手裡頭的小紙片。

  是張電影票,熱敏紙,不知道放多久了,正面信息幾乎都已模糊湮滅。他上一回看電影都不知猴年馬月,這東西明顯不屬於自己。

  而就在茫然的一瞬,他突然意識到什麼。

  翻過來一看,果真,拿黑色簽字筆所寫,傾斜45度的英文字,清秀而利落:

  miazhou。

  只是一年前的事,細想竟好似過去了十年、半生那麼長。

  那時,她拿著駕照,對著他細看,真有一種要驗明正身的較真感。他說,本人就在這你不看,研究一本破駕照。

  再往前,他人為製造第三次「偶遇」,臨別時不抱希望地最後一次邀請她,走吧,送你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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