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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他還想與她爭。

  楚瀅卻不理會,只穩穩抱著他,抬步就往外走。

  雪狐裘輕軟,領口厚厚的白毛,行動間微微顫動,映著蘇錦的臉,清逸出塵,仿佛神仙公子,格外的好看。

  蘇錦修長,她身量卻還未足,這般抱著他,並不輕鬆,但像是懷抱世間瑰寶,只覺得安心極了,哪怕寒風入骨,也甘之如飴。

  她朝河的上遊走去,留心分辨著周圍地形,路上人跡,猜測或許會有住戶的方向。

  竟還真讓她給摸著了,有一個小小村莊,其狀簡陋,但在此刻看來,卻遠勝過宮宇萬間。

  村頭第一家便有一位大娘,端著半碗剩飯出來,正要餵狗,見著他們的模樣,一時間愣住了。楚瀅抱著人走到此時,也是精疲力竭,快走幾步上前,腿一軟幾乎給大娘跪下。

  「丫頭,這是怎麼啦?」大娘忙問。

  她累得半癱,竟還記得占了個便宜。

  「我們是投奔親戚來的,路上讓山匪給打劫了,這是我夫郎,中了一箭,流了許多血。」她喘得厲害,活像要就地倒下去的模樣,「求大娘好心,救救我們。」

  第21章 農戶 吃飯了,夫,郎。

  楚瀅又做夢了。

  她拖著僵硬的步伐,只覺得身軀並不是自己的,一步一步,挪進桐花宮。

  素日來慣了的地方,今天走進來,卻只感到徹骨生寒。事出突然,來不及置辦喪儀,宮人尋了白布勉強掛了,又急著糊了白紙燈籠,掛在廊下。照得整間宮殿影影幢幢的,涼氣頓生。

  滿目啜泣,遍地哀哭。

  她走進來的那一刻,就像被人在頭頂敲了一棍,疼得滯悶。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訴她,蘇錦走了,他曾經住過的宮室,轉眼之間就從頭到尾都不一樣了,陌生得嚇人。

  他再也不會在院子裡坐著等她,微笑著對她道:「陛下來了。」

  她走進廳里,裡面的一應家具陳設都移位了,中央端端正正地擺著一具棺木,他的棺木。

  旁邊守著的秋桑哭得不成樣子,帶著腫得像桃兒一樣的眼睛,強撐著對她行禮:「奴給陛下請安。」

  請什麼安,蘇錦都不在了,她如何能安。

  棺木里的人面容沉靜,額角上的血跡都被擦乾淨了,就越發顯得像是在睡一樣,就好像從前與她同床共枕的日子,有時難得是她醒得早些,他操勞政事累了,睡得有些熟,她悄悄地支著身子,趴在他身邊端詳他。

  翩翩公子,溫潤如玉,睫毛長長密密,讓人忍不住想湊上去輕輕吻住。

  「蘇大人,」她輕聲道,「你別睡了,醒一醒。」

  蘇錦躺在裡面,不發一言。

  「是我不好,不該讓你這樣累。」她伸手進去,尋到他的手握住,如同囈語,「往後我一定好好努力,發憤圖強,再也不讓你操心了。你別睡這樣久,好不好?」

  他的手仍是白玉光潔,也像玉石一樣冰涼。

  秋桑終於看不下去,撲通一聲跪下了,哀求道:「陛下,您別這樣。大人已經不在了,求您千萬保重龍體。」

  她只覺得徹骨的疲倦,好像一生的力氣都被抽乾了,雙手扶著棺木,不自覺地往下滑,在秋桑的驚叫聲中,已經同樣跪在了地上,失魂落魄,哪有半分天子的威儀。

  「陛下,陛下使不得。」秋桑急著來攙她。

  她通紅著眼睛,跪在棺邊,其狀如鬼。

  「為什麼?」她仰頭,啞著嗓子,「你說,到底是為什麼?」

  眼前的小侍人幾番隱忍,卻止不住嗚咽出聲,最終索性放棄了一切禮儀規矩,在她面前嚎啕大哭,砰砰磕頭,觸地有聲。

  「奴敢以性命擔保,我們大人絕不會是那樣的人。」他哭道,「求陛下還大人一個公道。」

  這一幕極為離奇,一國之君,和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侍人同跪在一處,滿目悲愴,卻已經連眼淚都流不出來。

  她沒有力氣告訴秋桑,方才威寧大將軍闖進宮來找她,說的也是同一句話。

  是,人人都願和她擔保,蘇錦絕不會與恭王一黨,絕不會背叛她,她又如何不想相信,如何不想還他一個公道。

  但他呢,認罪痛快,走得更決絕,連一絲機會都沒有留給過她。

  她實在是……百思亦不得其解。

  ……

  「丫頭,丫頭。」身邊有人輕輕推她。

  這個稱呼對做了十多年皇帝的楚瀅來說極其陌生,以至於她一下就醒了過來,看見面前大娘關切的臉。

  「咋的了這是,做夢了?」

  「是。」她胡亂搓了兩下臉,從那種驚恐絕望中平復過來。

  大娘笑得慈祥,一邊往桌上端菜,一邊道:「聽你夢裡還喊你家夫郎的名字呢,哎呀,小夫妻真是蜜裡調油哇,羨煞老婆子了。」

  楚瀅賠著笑,心裡堵得難受。

  她還記得,在那座破廟的時候,蘇錦激她替他拔箭,他說:「臣會輔佐陛下看到天下安定,並沒有想那麼早死。」

  混帳。

  他今生倒是知道這個道理了,那前世呢,心被狗吃了不成。

  「來來,丫頭,趁熱吃飯。」大娘招呼道,「這兩天你照顧你夫郎,都累成什麼樣了,在這兒坐一會兒的工夫,都能睡過去。」

  她心說,還不如不睡呢,這覺補得,人都快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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