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243:我什麼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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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滾……」

  老者喘氣急促,顯然是被氣得夠嗆,抬起手的那隻手顫抖著,再次嘶聲喝道。

  「兒子無意若惱父親,父親這般生氣,又是何必呢?」淡漠的目光從老者身上掠過,梁楚生轉身而去。

  一室靜寂,老者躺回榻上,渾濁的雙目里寫滿悵惘。

  那一年,他無意間結識了那人。

  那一年,不知為何,已有家有室的他,竟對那人生出異樣心思。

  那一年,那人似有意,又似無意提出那麼一件事,而他,明知不可為,卻還是鬼迷心竅地助其事成。

  結果,當他道出自己不堪的心思後,那人什麼都沒說,只是厭惡地看著他,繼而不留任何情面,以一種秘藥折磨他。

  書信一封,那人遠去。

  自此後,他每月要承受一次蝕骨之苦,時間沒有任何規律可言,可能是某個白天,也可能是某個夜晚,那人信中警告,如果他承受不住每月的蝕骨之苦,敢以死尋求解脫,那麼整個相府將會為他的選擇陪葬。

  活著什麼都有,他怎可能自個尋死?

  然,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過去,他沒少在朝堂上,沒少在家人面前露出醜態。

  只因那種痛實在難以忍受,只因那種痛到來時,無任何徵兆,讓他一點準備都沒有。

  長此以往,他無法再隱忍下去,終向皇帝呈上摺子,提前致仕。

  緊跟著,一場周密的假死事件,在他暗中籌備中如期發生。

  他想看看,那人是否真絕情到對他的家人下手,他更想見那人一面,問出當年沒有問出口之語。

  「咱們之間的交情,難道因我對你生出的那種心思,真一律抹殺了嗎?」梁相,嗯,也就是躺在榻上的老者,嘴裡喃喃自語。

  呵呵!他謀劃假死,住進錦園,那人並未出現。

  高興麼?就那人的能耐而言,他的死是真是假,不難知道,然而,他謀劃的一切,僅僅只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

  是顧念舊情,所以那人才放他一馬,沒有對他的家人下手?

  他這樣告訴自己,但心裡另一個聲音卻道:「人家壓根已經忘記你,沒將你當回事。」不,他不信,不信那人會忘記他們之間的交情,不信那人忘記他這個昔日之友,所以,他承受著蝕骨之苦,生活在這錦園裡,等待著那人有日出現。

  「我還能等到麼?三十多年過去,你已消失三十多年,我還能等到你麼?」梁相闔上眼,心裡苦澀難耐:「為助你成事,我昧著良心陷害忠良,好幾百條人命,就因為我的一道摺子,就因為我在先帝面前說的幾句話,全沒了。現如今,有可能是那個家族的後人突然出現在京城,你說我的報應是不是來了?」

  梁楚生步出錦園,徑直回到嫡妻屋裡安寢。

  「侯爺臉色看著不好,可是遇到了什麼事?」姜氏邊幫自家老爺寬衣,邊言語關切地問道。

  說起來,梁家是書香世家,族中子弟出仕,基本都是文臣,熟料,梁相唯一的嫡子,也就是梁楚生卻從小偏愛習武,因此,不顧梁相反對,年少時毅然從軍,終憑藉本事,在數年前得以封侯。

  「你一個婦道人家,不該問的別問。」

  梁楚生與嫡妻的感情只能算得上是相敬如賓,他真心喜歡的自己後院裡的倩姨娘楊氏,而這楊氏除過沒有正妻名分,在府里的地位與姜氏幾乎不相上下,連帶著她生出的庶子庶女所受的教養,也與姜氏所生的嫡出子女無二。

  「是妾多言了。」

  姜氏明白自個不得梁楚生的心,於是,心中再有怨念,也只能硬生生地忍下。

  梁楚生上牀沒有直接躺下,而是盯著姜氏,木著臉道:「老大尚公主已有三年,新婚一個月便主動向皇上提出駐守邊關,這一去就沒再回來過,他可有告訴你緣由?」

  「妾一婦道人家,侯爺覺得淵兒會與我說那種事嗎?」

  放著嫡子不喜,偏要喜歡庶子,這樣的男人,她當初怎就認準要嫁給他?

  「你……」梁楚生被姜氏用他自己的話嗆了句,冷哼一聲,道:「老大尚公主,是皇上的旨意,你倒好,卻認為是我不想他做世子,施手段為之,我就想不明白了,你怎能有如此想法?難道在你看來,我一個手有殘疾,多年不領兵,只掛著個閒職的侯爺,能左右皇上的心思?」封侯前的一戰中,梁楚生許是太拼,不幸被敵軍將領揮劍傷了右手經脈,從而右手殘疾,很難再舉起兵器,不得不從軍中退出,在兵部任了個閒職,對此,他情緒一度很是低沉。

  「妾不曾那麼想過。」姜氏在牀前站著,迎上樑楚生的目光,語氣輕淺道。

  「有沒有那樣想過,你自個心裡清楚。」梁楚生冷凝向她,將話題挪至姜氏所出的嫡次子身上:「老三眼今年已有十七,整日裡除過吃喝玩樂,一件正經事都沒做過,就這還不算,時不時地還傳出當街調戲民女的戲碼,我今日就將話給你擺在明路,要是他繼續這麼不爭氣,我會向皇上請旨扒了他的世子身份。」

  姜氏本平靜無波的臉上,因他這話,立時起了變化,只聽她尖聲道:「淵兒尚了公主,無緣成為世子,遠兒這才被侯爺請旨封為世子多久,侯爺就巴不得他立馬犯錯,立馬從世子之位上跌下來,妾就不理解了,侯爺是有多討厭自己的嫡子,多討厭妾身給您生的孩子,要這般無情地對待他們,要他們給楊倩那個賤.人生下的賤.種讓路?」

  「啪!」

  愛妾被辱,梁楚生一個沒忍住,起身下牀,揚手就甩了她一巴掌。

  「本侯算是看出來了,在你心裡,根本就沒本侯這個丈夫。」他愛惜的女人是賤.人,他喜歡的兒子是賤.種?這女人真以為他不敢動手麼?

  「侯爺想要寵妾滅妻,儘管找妾身娘仨的不是。」

  姜氏沒於袖中的手攥緊,強忍住心口生出的鈍痛,強忍住在男人面前落淚,一字一句道。

  「主母不慈,惡待妾室庶子,你覺得這樣的名氣傳出去,於你有怎樣的好處?至於本侯寵妾滅妻,只要你說出去有人信,大可以現在就往府外放話。」楊氏是他的表妹,因家道中落,被母親接到梁府生活,性情溫婉淑靜,與他有著竹馬情分,本以為此生會娶其為妻,奈何父親一意孤行,硬是讓他娶了朝中同僚姜大人之女為妻。想著世家嫡女應該是個大度的,卻不料,姜氏善妒,占了他的正妻名分不算,還一味地打壓後院裡的妾室,尤其是對楊氏橫挑鼻子豎挑眼,怎麼看怎麼不順眼,看著楊氏受委屈,他心裡很不好受,給不了嫡妻名分,讓人做了妾室,他竟然還讓其受委屈,心裡越是想,越覺得自己愧對於對方,於是,他本著尊重嫡妻,在和姜氏相敬如賓的前提下,對楊氏和她所生的子女多疼寵了些,就因為這,便認為他寵妾滅妻,是不是牽強了些?

  梁楚生定定地凝視姜氏半晌,心下冷笑一聲,拿起外袍三兩下穿好,黑著臉甩袖大步離去。

  「不是寵妾滅妻麼?嫡庶不分,讓一個妾室在府里的地位、與我這個嫡妻幾乎無二,這都沒有錯麼?」姜氏撫著臉,淚水滴滴滾落,嘴角笑容淒涼而嘲諷。她不慈?她惡待妾室?沒錯,她對庶出子女是不怎麼樣,是沒怎麼給後院裡的妾室好臉子,但這與不慈,與惡待能掛上鉤嗎?

  笑話,真是笑話,他所言真屬實的話,楊氏和她生的賤.種又如何能在府里作威作福?

  月色朦朧,脈脈流轉,姜氏坐到床邊,神色慢慢變得堅定:「我不會讓你們的賤.種奪了我兒的世子之位,我絕不會讓你們得逞!」

  時光匆匆,晃眼過去半個來月。

  宮衍除過每日處理政事,就是修煉功法,嗯,還有入睡前想自家媳婦兒。

  「乖乖地將我的信帶到,要不然我把你燉湯喝。」抬手順了順小灰的羽毛,某太子又仔細檢查了下綁在小灰腿上的竹筒,確認不會脫落,這才放小灰飛出窗口。有雲輕舞的交代,風不光給某太子送了五隻訓練有素的雄鷹,並且把小灰也給了某太子,宮衍自是欣然收下,還專門讓小灰充當他和媳婦兒之間的信使。

  微涼的風兒拂面而過,宮衍負手而立,望著小灰飛離的方向,嘴角微彎起抹好看的弧度,喃喃道:「再過不久,我就能看到你了,真好!」

  「殿下,皇上身邊的李大總管有事求見。」

  劉能的聲音在書房外響起。

  靜默片刻,宮衍道:「請李大總管進來。」轉過身,他神色輕淡,注視著門口。

  「李福參加殿下。」書房門從外被推開,李福躬身而入,朝其恭敬行禮。

  宮衍低「嗯」一聲,道:「不知李大總管找孤所謂何事?」他眉頭微蹙,仔細觀察著對方臉上的表情變化,好從中看出些什麼。李福是人精,自是感知得到眼前的儲君正在定定地盯著自個,想到此行的目的,他倒也不藏著掖著,索性跪地直言:「殿下,皇上病了!」

  「皇上病了?」宮衍微愕,但片刻後,他的神色便恢復常態:「你細細道來。」李福應聲是,開始如實相告,等他道完,宮衍目光如炬,犀利地盯著他,聲音冷冽,道:「你為何不早點告訴我父皇的身體狀況?」

  李福身子一顫,眼眶泛紅:「殿下,皇上擔心他的身體狀況一旦傳出,會在朝野引起動盪,還有,皇上不想殿下您擔心,所以嚴命老奴不得向殿下吐出一個字。」

  「服用湯藥不起作用嗎?」宮衍問。

  「效果不大,最近皇上時而昏迷,時而清醒,醒後精神不振,頭痛之症愈發嚴重,且特別健忘。」李福語聲哽咽,道:「殿下,皇上每日承受病痛折磨,老奴實在看不下去,還望殿下能勸勸皇上,尋求名醫入宮為皇上診治龍體。」

  「你起來吧。」宮衍在書房裡走了兩步,道:「我這就過去見父皇。」李福起身,抬袖抹了抹眼角:「殿下,皇上……皇上咳血有段時日了。」

  宮衍走向書房門口的腳步一頓,沉聲道:「你不該替皇上瞞著我。」時至今日,他身邊所發生的事,幾乎偏離了前世的軌跡。

  但,無論隨後會發生何事,他都會將局面完全掌控在手中!

  宣露殿的密室中,文帝臉色蒼白,靠坐在軟榻上,目中神光詫異至極。

  「衍兒……你……你怎麼過來了?」攥緊手中沾著血漬的明黃絹帕,他忍著頭痛,強大起精神,啟口道:「是遇到棘手的政事了嗎?」為免朝堂上出現亂子,他每日都有著李福稟報政事,他的太子做得很好,要是真就此倒下,他想他可以閉上眼了。

  「為什麼瞞著我?」這是他的父皇,雖說不願與其親近,雖說對其有怨,但說到底,他們始終是父子。

  或許……或許這人前世也病得不輕,只不過他一直身在邊關,被急召回京後,尚未等他前往宣露殿叩見,就被一碗羹湯改變了命運。

  文帝摁了摁抽痛的太陽穴,儘量讓自己神態放鬆,朝他的太子,朝他疼愛的皇兒露出個極盡溫和的笑容:「父皇只是閉關修煉,旁的一切都好。」李福將一切都告訴他了吧?要不然,他怎會突然來到這裡。可饒是如此,作為父親,他依然不想自己的孩子擔心。

  「我什麼都知道了。」宮衍唇角顫了顫,淡漠清冷的眸中染上一絲不明情緒:「你是不是覺得這樣就是為我好?覺得這樣可以彌補你多年來對我的疏忽照顧?」

  「衍兒,父皇……」

  文帝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遲遲道不出後話。

  「你知道麼?一個五歲大孩子,有天被關在一破敗不堪的大殿裡,沒吃的沒喝的,被一群老鼠圍攻,好不容易有人從窗戶里丟進來一個饅頭,還被那些噁心的老鼠蜂擁而上搶食……」他原以為忘記了這段記憶,誰知,前不久的某個夜裡,他一時睡不著,站在窗前望向地上的月影,驀地一隻老鼠從一邊的花圃竄出,正好躍入他的眼帘,那一刻,他只覺特別的噁心,隨之,腦中就出現了一段塵封已久的記憶。

  「寒冷的風吹進殿中,那個孩子又冷又餓,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他噁心那些老鼠,於是,不可抑制地吐個不停……」

  他緩聲說著,文帝聽得心裡一陣陣抽痛,截斷他的話,問:「告訴父皇,是誰將你關起來的?是誰……是誰那麼對你的?」

  宮衍似是沒聽到他之言,續道:「孩子在心裡喚著父皇,一聲聲地喚著父皇,他好想父皇能出現,能將他救出去,可是他等啊等啊,等到昏睡過去,都沒有等到父皇前來搭救。」

  「是皇后……是皇后將你關起來的嗎?」文帝問。

  在他看來,宮衍從小養在皇后身邊,旁的妃嬪想要加害,可能性極小。然,皇后是宮衍的嫡親姨母,又怎會那般心狠地對待一個孩子?

  「現在知道是誰,重要嗎?」宮衍的目光恢復淡漠疏離,他道:「舞兒醫術不錯,她應該能醫治好你的病症。」

  文帝咳嗽了兩聲,壓下心中的苦澀,以及對皇后的猜疑,注視著他道:「市面上出的廉價紙張,還有那個活字印刷術,以及各州府開辦的免費學院和圖書館,都與舞兒有關吧?」宮衍並不詫異他知道這些:「是舞兒琢磨出的,也是她出銀錢出力,興辦免費學院和圖書館。」

  「舞兒是我大晉的福星,你要好好待她。」

  「她是我的妻子,我自然會待她好。」

  「父皇知道你是個有主意的,也知道你已有足夠能力治理這個國家,但父皇還是希望你多磨礪一陣子。」

  「你放心,我不會逼宮。」

  「父皇不是那個意思。」他的衍兒若想逼宮,還用等到現在?文帝心中苦笑,在臭小子眼裡,恐怕並不看重那把椅子。

  宮衍與他四目相對,淡淡道:「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不會渴求,更不會去奢望。」

  文帝沉默良久,終道:「你去忙吧,父皇有點累,想睡會。」宮衍見他摁著太陽穴,臉上表情略顯扭曲,心知他多半頭痛症發,也就沒再說什麼,準備提步離去,可不知怎地,他忽地轉身走到不遠處的香爐旁,聞著自香爐中瀰漫出的淡淡龍涎香,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皺,而後,挪目至侍立在一旁的李福身上,道:「密室空氣流通本就不是通暢,加之父皇身體有癢,就別再點這香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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