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233:收徒,明褒暗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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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因翁嘯天之言,聶奎朗笑出聲,道:「被翁兄猜中了呢,我啊,卻是很吃味呢,嗯,還很嫉妒,可這也是沒法子的不是嗎?」翁嘯天挑眉,聶奎笑著道:「誰讓你福運比我好太多。」

  翁嘯天掃他一眼,神色故作嚴肅:「都年過半百的人了,還像個愣頭小子一樣,又是吃味,又是嫉妒,我看你真是越活越活回去了。」他這話一出,跟在他和聶奎身後的幾個晚輩,齊一個沒忍住,低笑出聲。

  頓時,聶奎只覺臉上臊得慌,訕訕道:「好了好了,瞧你把我說成什麼樣子了,讓孩子們全看了我的笑話。」

  這回輪到翁嘯天好心情地笑了半晌:「你這老小子也知道害臊啊!」

  「沒正行的老東西,孩子們都在呢,你笑個什麼勁。」瞪他一眼,聶奎板著臉,不再代理身旁之人。

  一行人快要走到落腳的客棧時,聶嫣忽然頓住腳步,回望身後,不由皺緊眉頭。

  人呢?

  明明和她一起出的文寶齋,從府中帶出的家僕,明明都有跟在身後,這會子怎都不見人影?

  「你們有看到我大哥和家僕去哪裡嗎?」

  她頓住腳步,問翁家的幾名家僕中的一人。

  「聶大公子說會晚點回客棧。」

  翁府的那名家僕恭敬作答。

  聶嫣靜默片刻,又問:「他有說去哪裡嗎?」那名翁家的家僕搖搖頭。

  陽光逐漸西斜,頂多再有一個多時辰,就會夜幕降臨,好好的,兄長能跑到哪去?還帶著所有的家僕一起離開,他究竟想做什麼?

  莫非……莫非兄長還未鑽出牛角尖,帶人給小哥報仇去了?

  想到這,聶嫣的臉色刷地泛白。

  先不說兄長如此莽撞,會面臨怎樣的後果,就是父親等會知道兄長的行徑,只怕要氣個半死。

  「怎麼辦?我現在該怎麼辦?」聶嫣懷揣對兄長安危的擔心,腳步緩慢繼續往客棧門口前行,心神極不安穩。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進入客棧的,也不知自己是怎樣登上樓梯,推開父親住的那間客房門。

  「站在門口作甚?快進來坐。」聶奎坐在桌旁,便端著茶水輕飲,邊欣賞著自己花大價拍來的儲物手鐲。玉質晶瑩剔透,打眼看就讓人一刻都挪不開眼,這般貴重的空間寶物,卻是女子手腕上戴的飾品,想想著實令人感到遺憾。

  聶嫣進屋,反手關上客房門。

  「爹……」行至父親身旁,她嘴角噏動,囁嚅道:「嫣兒……嫣兒有話與爹說……」

  聶奎沒有抬頭,脫口便道:「嫣兒啊,這儲物手鐲實在是貴重得緊,不是爹捨不得將它作為禮物送給你,實在是這件寶物只認一次主,你讓爹好好想想,等回府後爹會給你答覆。」聶嫣自然知道儲物手鐲金貴,而她是一個女孩子,再過個兩年必定要出嫁,如果父親真將手鐲送給她做禮物,從心裡上她也是過意不去的,畢竟空間寶物尤為貴重,且極其難得,她不會自私的將其占為己有。

  久聽不到她出聲,聶奎這才發覺不對勁:「出什麼事了?」抬眼看到女兒神色不對,他目中立時染上關心之色:「告訴爹,爹給你拿主意。」

  「爹,大哥沒回客棧。」

  咬了咬唇,聶嫣將兄長不見一事如實相告:「咱們帶來的家僕……」還未等道出後話,聶奎心裡『咯噔』一下,跟著將手裡的茶盞重重地放到桌上,道:「你確定?」聶嫣點頭:「爹,我……我擔心大哥帶著人可能去給小哥報仇了,這會子眼看著天就要黑了,咱們是不是出去找找大哥?」

  「孽子,孽子啊!」聶奎氣惱地站起身,來來回回在客房內走了好幾圈:「走,現在就出去尋你大哥去……」頓住腳,他厲聲道出一句,可話一出口,他又搖頭:「不行,你不能去,你是女孩子,爹不能讓你有危險。」

  聶嫣急聲道:「爹,我有修為傍身,不會出事的。」

  「不成。」聶奎依舊搖頭,語氣不容置喙:「你和琦兒就呆在客棧,哪裡都不許去。」說完,他就徑直往客房門口走,聶嫣提步追上,扯住他的衣袖,道:「爹,要不你給翁世伯說一聲,讓翁世伯幫幫咱們好不好?」

  聶奎斂目思量片刻,搖頭:「不妥。」這是自家的事,他又豈會連累他人?

  「爹……」聶嫣眼裡淚花縈繞。

  拍拍她的手,聶奎一臉嚴肅道:「你不必多說,聽爹的,和你堂弟安心呆在客棧,爹很快就會找回你大哥。」

  語罷,他拉開客房門,疾步而去。

  落日餘暉傾灑,一輛外觀毫不起眼的馬車在山間小路上緩緩而行。

  「主人,這眼看著就要日落,咱們還是回鎮上吧。」

  玄一坐在車轅上,手裡攥著馬韁,回過頭朝車裡道出一句。

  「我怎就沒想的她會提早離開拍賣會?」白子歸坐在車裡,眸光悵惘,心中好不遺憾。看到那抹紅衣轉身進了貴賓室,他沒有多想,亦回到自己的貴賓室中,由於身體虛弱,便走到榻邊斜躺片刻,誰知拍賣會結束後,才知少女已提前離去。

  鎮上不見少女的身影,那麼也就是說她已經不在寧溪鎮。

  而根據探聽來的消息,少女姓莫,是中原武聖的小弟子,沒有多想,他便坐上馬車,一路駛出鎮子,希望能在通往玄武宮學的山道上,攔截住那紅衣少女。

  是的,是攔截,他迫切想知道,紅衣少女是否認識他,迫切想知道他們之間有何關係。

  腦中無絲毫印象,心裡卻對她有著難以言喻的熟悉感,且這種感覺讓他親切的同時,又夾帶著絲絲隱痛。

  三十多年了,他一直心如止水,卻就在今日,就在拍賣會上看到少女那一刻,心湖竟生出細微的波瀾。

  所以,他要搞清楚其中緣由,否則,他心難安。

  玄一自責:「是屬下失職,沒有留意到那位姑娘的行蹤。」

  「不怨你。」

  白子歸淡淡的聲音自車裡飄出:「再往前行一段距離,若果實在追不上,就回鎮上吧。」

  「是。」玄一應聲。

  清風習習,聶文站在靜幽的山道上,手持長劍正對站在眼前的數名家僕發脾氣。

  「人呢?不是說有看到人在前面,現在誰能告訴我,那該死的女人到哪裡去了?」

  他氣呼呼地怒聲吼道。

  「大公子,奴等之前確實有看到一抹紅衣在前面走著。」

  「既然看到了,告訴我忍現在在哪裡?」聽到其中一名家僕回話,聶文暴躁地再次怒吼:「你們知不知道,就是那個該死的女人殺死四公子的。」聶奎膝下有五子,兩嫡出三庶出,聶煜排行四,因此府里的人都稱其為四公子。

  雲輕舞嘴裡叼著根草葉子,悠閒地躺在樹杈上,目睹著下方發生的一切。

  「尋仇麼?一個沒幾分修為的二世祖,也想著為死去的兄弟出頭,要說丫的是神經大條,還是乾脆就沒長腦子?」吐出嘴裡的草葉子,她撇撇嘴,心裡暗自嘀咕。和上官雲煙坐在明福茶樓歇腳時,她有通過外散的神識,將聶奎和翁嘯天幾人在雅間內的談話,全然聽到耳里。

  知曉聶奎、翁嘯天還算心思清明,在搞清楚聶煜,翁明之死的經過後,打消心思尋她不自在,說真的,她自個還真輕舒口氣。畢竟與聶、翁兩家對上,並不是什麼好事,然,聶家大公子言語間的執拗,又令她不得不多留點心神。

  兩個嫡子,一個已死,另一個若因為衝動,被她給滅了,作為父親,那姓聶的老者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翁家與聶家又有著一定的交情,屆時勢必會參與進來,基於這方方面面考慮,她只能避免沐妖孽和月明澤牽扯其中,且在今日將聶煜、翁明的事情徹底解決,免得被兩家咬住長時間不放。

  絕美的臉上浮出一抹輕淺而妖嬈的笑意,她明眸中寫滿了興味。

  兄弟情深,不顧危險,想為胞弟報仇,其勇氣著實可見,但神經大條,辨不出是非,使勁地往牛角尖鑽,就蠢笨的有些過了!

  反正這會閒著也是閒著,就勉為其難陪這莽撞小子玩會。

  「大公子,昨個傍晚老爺有在奴等面前提起,說四公子的死怨不得旁人,並囑咐奴等好好看顧住您。」

  「本公子又不是三歲孩童,需要你們幾個奴才看顧!」聶文執劍在山道邊的草叢中亂砍一氣,暴躁如雷道:「找,在兩邊的樹林子裡給本公子找,那該死的女人多半躲在裡面。」

  「大公子,這眼看著天色要暗下來了,您若還不回鎮上,老爺和小姐,還有堂少爺肯定會擔心的。」

  之前回聶文話的那名家僕低聲相勸。

  忽然,自他們頭頂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而雲輕舞這時大囧。與風雨雷電分別後,她也沒多想就往宮學趕,結果就沒在鎮上買任何吃食,這會好了,腹內空空,發出令人難看的咕嚕聲,很丟人有木有?

  好看的眉兒擰在一起,她好不怨念,什麼時候能修煉到辟穀之境?要是能辟穀,她就不用擔心肚子餓,這樣一來,豈不很省事?

  聶文幾人此刻全抬起頭,只見尤為茂密的樹冠里,露出一抹紅色的裙擺,立時,他們不由自主地後退數步。

  「在找我嗎?」清越的嗓音自樹冠中傳出,雲輕舞並未飄然落下。

  好想先去附近的農家討要些吃的墊墊肚子,嗯,最不濟立馬到山裡摘些野果,亦或是捉只野物充充飢,然後再陪下方那無腦的傢伙玩玩,奈何被數道視線定定地盯著,一旦她就此離去找吃食,被人視為逃遁的話,感覺還真特麼的不怎麼好。

  「你是無憂老人的弟子莫雲?」聶文冷聲質問。

  雲輕舞:「沒錯,我是。」

  「你還是雲輕狂?」

  聶文雙目赤紅,死盯著頭頂上的一抹紅,再度質問。雲輕舞輕笑:「公子的眼睛沒問題吧?」紅衣如火,飄然落於地上,她抱臂悠然而立。

  「你別以為你不承認你是雲輕狂,本公子就不會殺你。」聶文狠聲道。

  他眼裡的殺機和恨意毫不遮掩。

  「我是美女,據說雲輕狂是翩翩少年郎,公子認錯人就罷了,還想著要我的命,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了?」雲輕舞一臉無害,嘴角噙笑,緩聲道。聶文似是沒聽到她之言一般,對身後的家僕命令道:「殺了她,給四公子報仇!」

  「大公子,請恕奴等不能從命。」

  「你們這是想找死嗎?」見自己的命令無人執行,聶文舉起手中的劍,指向身後的家僕:「想想你們的身份,再想想我聶家是如何待你們的,倘若沒有我聶家悉心栽培,你們中間哪個又有機會修煉武道?」

  瞧幾個家僕全垂下頭不再言語,聶文又道:「不想立刻死在這的,就趕緊給本公子上。」

  「是。」隨著那幾名家僕應聲,其中一人催動勁氣,跟著握緊手裡的兵器,就朝雲輕舞攻擊而來。熟料,沒等他跨出第二步,雲輕舞輕輕一彈指,一顆小石塊如閃電般自她指尖彪出飆出。

  「叮!」

  一聲脆響,那家僕手裡的兵器被飛石擊中,但那飛石並未擊穿兵器,而是將其從那家僕手裡振得脫落,緊跟著直直地沒入一旁的粗壯樹幹中。

  吸氣聲響起,聶文幾人齊目露驚愕,盯向雲輕舞。

  紅裙如焰,隨風起舞,少女依然閒適地抱臂而立,但其澄澈的眸中卻帶著與年紀不符的沉穩、內斂。

  片刻怔愣,聶文吼道:「沒嚇破膽就繼續給本公子上!」失去兵器的那名家僕站著沒動,另外幾個家僕聽到他的命令,緊了緊各自手中的刀斧,迅速分散開,向雲輕舞謹慎而小心地圍了過來。

  雲輕舞身形未動,只是再度素手輕楊,連續飛出數顆小石塊,分別擊向那圍向自己的家僕身上。

  重物落地聲接連響起,那幾個家僕相繼倒地,是死是活暫且不知。

  「你……」

  聶文握著長劍的手微不可見地抖動了下,張了張嘴,卻久久沒道出後話。雲輕舞指尖輕輕一彈,那位兵器被振飛,站在原地發怔,不知如何是好的家僕,兩眼一閉,與他的同伴一樣,重重地倒於地上。

  出手快、准、狠,這樣的人,自己真能殺得了麼?

  「你究竟想怎麼樣?」聶文心裡是畏懼的,但臉上的表情卻還算鎮定,他握緊手中的劍,劍眉皺在一起,怒瞪向雲輕舞。

  「應該是我問公子你想怎樣?」

  雲輕舞啟唇,語氣平和輕淡,聽不出絲毫喜怒。

  清越的嗓音宛若山澗清泉,動聽悅耳至極,可是聶文此刻哪有心思欣賞,自己的人全悉數倒在地上,死活不知,這一刻,他是該硬著頭皮,不自量力地衝上去呢,還是掉頭就往寧溪鎮方向跑?

  莫雲,一個在寧溪鎮附近各州府很有名氣的二八少女,修為竟如此深不可測,這……這無疑令他深深為之吃驚不已。

  父親說的是對的,能成為無憂老人的弟子,其修為又豈是一般武者能比的?

  「我要給我四弟報仇。」他是男人,不能灰溜溜地掉頭就往寧溪鎮方向逃跑,聶文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雙目赤紅怒喝道。

  雲輕舞皺了皺眉,故作不知道:「你要給你四弟報仇,與我有何關係?」

  「我四弟死在你手上,怎與你無關?」聶文臉色冷寒,一字一句道:「要不是你廢掉我四弟的雙手,他就不會死在複選考核中,你說我是不是該找你報仇?」

  「你所言我在宮學裡有聽說過,可是被雲輕狂廢掉雙手的,並非是真正的聶公子,這一點,你要是不信,大可以前往宮學打聽,嗯,話又說回來,那個所謂的聶公子,如果不是執意挑釁雲輕狂,雲輕狂又豈會和他比試?比試便比試,他若不在比試已經結束的情況下,從背後偷襲雲輕狂,又怎可能被人廢掉雙手?」雲輕舞注視著他,眸中神光始終淡然無波,言語輕緩道:「宮學裡有規定,但凡參加甄選的弟子,是生是死全靠個人實力,而你口中的那位聶公子,死在複選考核中,完全是他能力不夠所致。」

  聶文眉心緊皺在一起:「你真不是雲輕狂?那個被雲輕狂廢掉雙手的,真不是我四弟?」少女眼波平靜,看似絕不像是在說謊,可要他就此相信她之言,卻還是很難做到。

  「該說的我已經說的很明白,那麼請問聶公子,你繼續追問我是不是雲輕狂,又有何意義?」雲輕舞靜靜地看著他,神色依舊淡然閒適,無半點情緒波動。

  「我想知道。」

  舉起的劍緩緩放下,聶文與雲輕舞四目凝視,眼裡寫滿執著。

  他就是想知道她是不是那個少年天才雲輕狂,至於為何要弄個明白,他給不出緣由,就是一味地想知道。

  「你覺得是便是吧。」聶文眼裡的殺機和恨意在他握劍的手落下來那刻,就已然消散全無,雲輕舞與和他目光相對,自然有看在眼裡,於是,她嘴角動了動,含糊其辭地道出一句。聶文深深地看她一眼,忽地揖手道:「對不起。」

  雲輕舞疑惑地注視著他:「對不起?」似是看出她的疑惑,聶文言語誠懇道:「我不該因為自己鑽牛角尖,就帶人找姑娘尋仇。」以少女的身手,應該不屑說謊,更不屑背上旁人的身份,那麼,少年雲輕狂和這少女或許真就是同一個人。

  「我並未放在心上。」雲輕舞淡淡道。

  眼前之人之前看著她雖滿目殺機和恨意,但她感覺得出此人除過腦袋簡單,實非大惡之徒,對於這樣的人,她不會將事情做絕,置人於死地。眸光從聶文身上掠過,她轉身繼續朝前而行:「你的人沒事,一會就會醒過來。血幻宮已經全部覆滅,至於絕門……只要讓我知道其巢穴,我勢必將其連根拔起。」

  聶文登時情緒激動,她如此說,是在告訴他,但凡有機會,便滅掉絕門,為死去的四弟和翁世兄討回血債麼?心念電轉,他腦中閃過一道靈光,暗忖:「一定是我想的這樣,一定是!」望著雲輕舞悠然前行的背影,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約莫過去小半刻鐘,那幾個倒在地上的家僕緩緩睜開眼,跟著相繼從地上站起。

  「你們立刻回寧溪鎮,告訴老爺就說本公子安好,一併告訴老爺,本公子要留在這裡拜師,暫時不會回京城。」說完,也不等身後的幾個家僕有何反應,他便提步快速朝雲輕舞離開的方向追去。

  淡淡的月色流瀉一地,雲輕舞餓得實在沒忍住,就獵了只野兔,在溪水邊開膛剖肚料理乾淨,然後找來一堆枝杈燃起,不急不緩,有條不紊地烤起野味,好等會食用。

  「你跟著我作甚?」聽到耳邊有腳步聲傳來,她沒有回過頭,直接發問。

  「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聶文單膝跪地,言語誠懇,拱手道。

  「呃……」

  徒兒?她幾時說要收徒兒了?退一萬步講,即便她想收徒兒,也不會收年歲比自己還要大,脾氣暴躁,腦袋笨得要命的二貨做徒弟。火堆里發出滋滋的聲響,野兔烤熟的香氣在空氣中飄散而開,雲輕舞撕下一隻兔腿,慢條斯理地開始食用,似乎沒半點心思搭理某二貨。

  「師父,只要你收下弟子,弟子定聽師命,絕不會惹師父不高興。」四弟已死,父親膝下僅剩下他一個嫡子,如果自己再沒出息的話,小妹日後嫁人,父母百年後,又有誰能做她的靠山,而聶家又該如何在這世間繼續立足?

  原來有四弟在,他還可以由著性子亂來,現在卻是不能了,他得肩負起自己的責任,讓父親和母親不再操心他這個不孝子,從而能安享晚年。

  少女是無憂老人的弟子,修為達到何等境界,他不知道,但他清楚她比他強,且強過不知多少倍,所以,拜其為師,他滿心甘願。

  填飽肚子,雲輕舞起身到溪邊洗乾淨手,而後起身,凝向聶文,問:「為何要拜我為師?」

  聶文借著月光,看向眼前那一抹纖細的身影,只覺月下的少女,紅裙隨風蕩漾,墨發在腦後飛舞,整個人宛若妖嬈,卻不失聖潔的仙子,讓人不敢生出絲毫褻瀆。

  「我想擔負起自己的責任,可我又知道自己能力太弱,因此,我要拜您為師,學習本領,讓父親和母親不用再為我操心,也讓九泉之下的胞弟安心,更讓我聶家不至於敗在我的手上。師父,您就收下徒兒吧!」

  他雙膝跪地,面朝雲輕舞連續磕頭,大有你不同意,我就這麼跪著一直磕下去之意。

  「我現在讓你立刻死在我眼前,你會照做嗎?」笨不可怕,可怕的是骨子裡懦弱,而這樣的人,又如何能吃得下苦修煉?又如何有堅韌不屈的意志歷?

  她堅信心性堅韌者,無論遇到何種事,都不會輕言背棄。

  要拜她為師,可以,但她不接受軟骨頭。因為那樣的人,背信棄義只是早晚的事。

  聶家,若果將家族底蘊還算不錯的聶家,拉到東宮這邊,往後男人施行一系列利國利民的舉措,無疑會少些阻力。

  利國利民的舉措,在世家眼裡,就是損害他們的利益,譬如開辦免費學院,建立圖書館,再譬如她日後想要建議男人施行科舉制,招攬天下英才為國效力等,這些對於世家來說,是絕對不想看到的。

  「徒兒絕無二話。」聶文言詞果決,從背上抽出長劍,道:「徒兒這一去,還望師父看在師徒情分上,日後對我聶家多少照拂一二。」

  「文兒……」就在聶文音落,舉劍自刎之際,其父焦急的聲音從他身後驀地傳來,然,聶文沒有回頭,只是喊道:「爹,四弟的死孩兒想明白了,是他技不如人,怨不得旁人。」不待音落,明晃晃,泛著寒光的劍刃已抵至他脖間動脈處,只需要稍微一用力,他便會立馬血濺當場。

  「起來吧。」

  雲輕舞輕淡的聲音在靜夜中適時響起。

  頃刻間,聶文眼眶泛紅,目中淚水不受控制地滾落而下:「謝謝……謝謝師父肯收下徒兒,謝謝!」長劍落在地上,他重重地朝雲輕舞磕了三個響頭。

  「文兒!」

  聶奎飄至兒子身旁站定,神色變了又變,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爹,師父……收孩兒為徒了!」聶文激動的心情仍未平息,他站起身,抓住父親的手,一時間失了力道,但聶奎卻仿若察覺不到手上吃痛,怔怔地著了他一會,又挪目看向雲輕舞,半晌,方不可置信地顫聲道:「文兒,你……你剛說什麼?莫……是你有師父了?」他口中差點道出『莫姑娘』三字,好在嘴裡的話一轉,變了個說詞問兒子。

  聶文連連點頭:「嗯,師父收我做徒兒了,爹,四弟的死與師父無關,孩兒心裡已清楚明白。」

  「聶老想來已知曉我的身份,那麼我便無需再多做自我介紹,這會兒天色已晚,你們還是快些回寧溪鎮去吧,明日讓聶大公子到宮學來找我就是。」雲輕舞雙手負於身後,嘴角漾出淡淡的笑容,與聶奎道。

  「師父,徒兒名聶文,您往後直接喚徒兒的名便是。」不等聶奎說些什麼,聶文搶先道。

  雲輕舞微笑著頷首,沒再多言,提步踏上山道,往宮學方向悠然而行。

  漫步月下別有一番情調,某女溜達著朝前走著,眸中神光卻犀利無比。不刻意接近,但將她剛才與聶家父子的對話肯定聽得八九不離十,對方到底是什麼來路?釋放神識,探知聶奎父子已提氣飄向寧溪鎮,雲輕舞瞅著前方停山道拐外處停放著的馬車,唇角慢慢彎起一抹詭異的弧度。

  白子歸沒料到自己在返回寧溪鎮的山道上,會遇到之前在拍賣會上看到的那一抹紅衣。小半個時辰前,發覺日頭已落西山,他吩咐玄一調轉馬車,緩緩地駛向寧溪鎮,卻在他隨意外放神識的時候,意外地感知到自己要找的人就在附近。

  那一刻,他捏了捏眉心,暗道原來是自己先於那一抹紅衣,乘車出了寧溪鎮。

  「主人,莫姑娘再有大約二十米距離,便到咱們的馬車跟前。」玄一站在馬車旁,朝車裡低聲稟道。

  「嗯,我知道了。」白子歸聲音淺淡,不帶任何情緒。

  玄一抬手將車簾架起,白子歸抬眼,就見少女裙擺翩飛,青絲如墨在身後輕舞,眉細長似彎月,長而卷翹的睫毛微垂,將眸中的光澤遮掩其中。她走得不快不慢,看起來一派閒適悠然。白日裡在拍賣會上,他是有看向這一抹紅衣,但那時他只顧著想心底騰起的那一縷熟悉,卻又沒有半點印象的感覺,從而沒專注地留意少女的樣貌。

  雲輕舞有感知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嘴角漾出抹若有似無的笑,她抬眸迎上,猝不及防間和她四目相對,白子歸不由一怔,只覺那入目的那雙明眸,瞬間光芒萬丈,像是蘊藏著天地萬物之精華。

  澄澈寧靜,卻又難掩靈動。

  少女的肌膚晶瑩如玉,在月下泛著淡淡的瑩潤光澤,其風華與姿顏,皆絕世無雙,令人情不自禁迷醉。

  「莫姑娘請止步。」玄一見雲輕舞徑直朝前走,好似全然沒看到他的主人,沒看到停放在山道邊的馬車,心裡很是著惱,但臉上卻不動聲色,禮貌地出聲喚住雲輕舞。

  在玄一將馬車上的帘子架起那一刻,雲輕舞便已看清車裡的月白身影是哪位。

  她奇怪的是,對方為何出現在這條山道上?且似乎,好像專門在這等她。

  「閣下認識我?」止住腳步,雲輕舞挑眉,靜靜地看著玄一。

  玄一搖了搖頭,道:「在今日的拍賣會上,我家主人曾和姑娘有過一面之緣,原想著拍賣會結束與姑娘結識,卻不成想姑娘提前離開了拍賣現場。」雲輕舞靜默不語,他又道:「主人喜歡清淨,便到這山野間隨意逛逛,誰知,竟有緣在此碰到莫姑娘。」

  隨意逛逛?

  有緣在此碰到?

  騙鬼呢?

  雲輕舞心中腹誹,臉上卻未露出絲毫不妥,道:「既然不認識,又何必結識?」說著,她不再看玄一,提步準備離開,不料,白子歸輕淡,略顯氣息不穩的聲音自馬車裡傳出:「莫姑娘,在下白子歸,之所以出現在這條山道上,是因為在下有事先打聽過姑娘的身份,知道姑娘是無憂老人的弟子,住在玄武宮學裡面,這才驅車沿著這條山道一路追來,想著能追上姑娘,問幾句話。」他邊說邊下了馬車。

  「白公子倒是直白。」雲輕舞這話明顯是明褒暗貶,然,白子歸聞言,臉上並不見有惱色,道:「我的人剛才不是有意冒犯姑娘,還望姑娘多多海涵。」

  「你想問什麼直接問吧?」看著眼前這幅說不上特別俊美,卻令她恍惚間感到熟悉的面孔,雲輕舞還真生不出氣。

  奇怪的感覺?

  對方明明失禮在先,當和其面對面時,她不僅沒有生氣,且沒想著抬腿就走。

  「你可見過我?我的意思是,在今日之前你可有見過我?」幽深如潭的眸子對上雲輕舞澄澈透亮,似能看進人心的黑眸,白子歸心底猛然跳動,直覺告訴他,眼前的少女很不簡單!雲輕舞細細地打量著他,男子一襲月白衣袍著身,身形頎長挺拔,五官輪廓分明,說不上特別俊美,卻讓人看過一眼後,很難忘記。他的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既不顯疏離,也不見多麼熱情的微笑,在她盯著他打量時,他也在保持禮儀的情況下打量著她。

  「我從不曾見過白公子。」

  她如實相告。

  「可我在看到莫姑娘第一眼時,從心底生出一種感覺,我和姑娘相識,但無論我怎麼去想,也想不到在哪裡見過姑娘。」言語到這,白子歸唇角微抿,斂目沉默片刻,方重新抬眼對上雲輕舞的目光,接道:「實不相瞞,我的記憶好像是殘缺的,因此,才冒昧地想要結識姑娘,好從姑娘口中了解到有關我遺忘的記憶。」

  他說得認真,半點都不像是作假,這倒令雲輕舞不知說什麼好了。她能說我恍惚間對你也生出熟悉感麼?對於不知根底的人,她的答案自然是不能。男子身上散發出淡淡的藥香,許是雲輕舞經常接觸藥材,不期然地覺得男子有那麼些親切。但再親切,不該說的她依然不會說。

  白子歸被她盯得好不尷尬,好似自己在對方眼裡,無半點隱私可言。

  「咳咳咳……」按住胸口,他連咳好幾聲,方氣息平順,道:「姑娘有無覺得我很熟悉?」越看,越覺得她熟悉,尤其是那一雙澄澈靈動的眼眸,就像是好久好久以前,這雙眸子就在他的記憶中,奈何就是想不起來眸子的主人是哪個,想不起曾經丟失過什麼記憶。

  雲輕舞的目光忽然變得犀利,這一瞬間的轉變,讓白子歸甚感震撼,驟然間覺得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這樣的目光,他好像也有見過,在另一個人眼裡見到過。

  另一個人?

  又是哪個?

  「我都沒見過白公子,又怎會生出白公子有的那種感覺?」雲輕舞的眼波恢復寧靜平和,微笑著道:「白公子的身體好像不太好,這麼吹著山風恐怕不太好。」她言下之意,若再無事,我就不奉陪了。

  白子歸淺淡一笑,道:「耽誤莫姑娘時間,實在是在下不對,不知在下有無榮幸與姑娘結為朋友?」

  「若有緣再見,我不介意和白公子成為朋友。」雲輕舞說著,絕美的臉上浮起抹明媚的笑容,隨之提氣,轉瞬不見蹤影。白子歸凝望她離開的方向,久久沒有回過神。

  「蝶兒……」他喃喃出聲。

  玄一疑惑:「主人,你說什麼?」

  白子歸仿若沒聽到他之言,腦中忽然傳來一陣刺痛,隨之有道聲音似在耳邊縈繞:「咯咯……小師叔……找不到蝶兒……」驀地搖搖頭,痛感很快消散,他目露茫然。

  小師叔?

  蝶兒?

  他們是誰?

  「玄一,我好像想起點什麼了。」坐上馬車,他輕語道:「可我不知道小師叔是誰,不知道蝶兒是誰?」玄一驅車,沿著不寬的山道緩慢駛向寧溪鎮,聞他之言,出言安慰:「興許過些時日,主人就會想起更多的事。」

  白子歸喃喃,似是自語,又似是說給玄一聽:「是她驟然間綻放的笑容,令我頭部刺痛,然後耳邊縈繞出女孩子悅耳的笑聲,她在喊小師叔。」蝶兒會是她麼?心裡這麼想著,眼前立時浮現出那一抹火紅身影。

  容貌絕美傾城,紅裙飄飄,姿顏絕美傾城,氣質出塵脫俗,一襲紅裳並未遮住她自骨子裡散發出的純淨、自然,讓人看在眼裡,情不自禁地失了魂魄。

  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車壁上,白子歸唇角微抿,腦中全是雲輕舞的身影,眸光澄澈明亮,眉似遠黛,卻又透著幾分難得的英氣。眸中神光不像尋常女子般柔情似水,卻有著獨屬於自己的魅力。

  ——似秋霜、如冷梅般傲人、倔強!

  而這樣的她,於他來說,又是陌生的。

  揉著額頭,白子歸闔上雙眸,想暫時揮去腦中的影響,讓自己靜下心神,卻一時半會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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