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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厲勁秋差點兒把茶水吐出來,咳嗽了半晌。

  他皺著眉,捏著茶碗困惑問道:「什麼上路?上什麼路?」

  「你沒看出來嗎?」

  鍾應慢條斯理的站起來,理了理衣袖,故意嚇唬厲勁秋。

  「這是載寧家設下的鴻門宴,你來了,就得跟我一起上斷頭路。」

  厲勁秋:……

  厲勁秋皺眉深思,實在是深思不出世界真理。

  他垂眸飲茶,沒有浪費鍾應的一番心意。

  茶盡言畢,厲勁秋也跟著站了起來。

  他比鍾應高出半頭,挑起笑意,優雅從容的問道:「你剛才說的,不就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嗎?」

  「這斷頭路,我厲勁秋陪你走定了。」

  第76章

  厲勁秋確實是被騙來的。

  一路上, 自稱載寧靜子助理的男人,笑容親切的誇讚厲勁秋的作曲與鍾應的演奏,如何的相輔相成, 如何的舉世無雙。

  他聽過太多讚美, 很少在乎外界評價。

  但是, 他非常滿意對方誇獎自己的作曲與鍾應的相映成輝, 配合無間。

  於是厲勁秋欣然來到日本, 深入龍潭虎穴。

  還交了手機。

  「我現在就是後悔, 交一個手機就行了, 為什麼還把備用機給交了。」

  像他這樣的重度手機患者,身上兩三個手機輪流使用,世間常理。

  可惜, 他因為載寧靜子的聲望, 誤信助理, 被讒言吹暈了頭腦, 一個手機都沒剩下。

  厲勁秋皺著眉,走在清幽宅院,絲毫沒有欣賞美景的興致。

  他抱怨道:「我還真以為載寧大師是什麼德高望重的老人家,擔心我的手機影響了他的長壽。結果……」

  厲勁秋聲音很是不屑,「他就是彤彤恨死了的那個漢奸啊。」

  周俊彤剪髮明志, 厲勁秋印象深刻。

  他向來不關心外人,為了親愛的好妹妹和鍾應,他還是認認真真了解了沈聆和寧明志。

  八十多年前的一段高山流水,曾經也算一生得一知己的喜悅。

  誰能想到,等到患難見真情的時候, 寧明志的所作所為, 竟然比貝盧編造的友誼更為寒心。

  厲勁秋眺望園林拱門, 見到「君子院」三個大字,頓時冷笑道:

  「我現在都想給寧明志作曲了。」

  《金色鐘聲》給了他為民除害的信心,他揚起下巴,示意牌匾,「曲子就叫《偽君子》怎麼樣?」

  鍾應笑出聲。

  事實上,厲勁秋來到載寧宅邸後,一言一行都忍不住令他勾起嘴角。

  哪怕是剛才喋喋不休的抱怨,他也聽得趣味盎然。

  硝煙瀰漫、規矩繁多的院落,唯有厲勁秋這樣不受拘束的自由性格,能夠蕩滌所有密布烏雲。

  鍾應挑起眉梢去看君子院的「君子」,雲淡風輕的回道:

  「偽君子聽了你專門為他而作的《偽君子》曲譜,估計絲毫不會感到害怕,還會覺得你在讚美他。」

  短短几天,他已經充分了解了寧明志這個人。

  遠比貝盧心思叵測,又十分的容易理解。

  他對自己的行徑一清二楚,做盡虧心的事情,依然不怕有鬼敲門,還敢直白坦蕩的說給爺爺聽。

  因為,他不覺得自己有錯。

  遺音雅社的樂器流失,是他要救沈聆。

  遺音雅社的音樂家受難,是他們過於固執。

  即使是他的親生父親,為他的奴顏屈膝羞愧難當,氣得撒手人寰,於他而言,也不過是一個冥頑不靈的老頭子,不聽他的勸告。

  「寧明志靈魂里跪給了他的天皇,自然認為他沒錯。爺爺來,對他一頓迎合,他覺得理所當然;我來,對他一頓斥責,他覺得無所畏懼。」

  鍾應一邊說,一邊想起寧明志蒼白醜陋的老臉。

  「也許,他只會為一件事感到怒火中燒,氣到心臟驟停——」

  「什麼事?」

  厲勁秋充滿好奇,他就愛聽這個。

  然而,鍾應笑了笑,視線意味深長的落在遠山身上。

  這載寧宅院四處都是監控,身邊還要安插一個聽得懂中文,時時跪著匯報的探子,可謂是天羅地網。

  鍾應心裡清楚,一句不說,推開了猗蘭閣的大門。

  安靜的築琴擺放於琴桌,莊重清幽,哪怕世上千年,對這張十三弦築來說,也不過是轉眼一瞬,浮雲如煙。

  他拿起輕巧瑩潤的竹尺,低聲念誦:

  「蘭之猗猗,揚揚其香。不採而佩,於蘭何傷。」

  寧明志想的,只有沈聆,寧明志怕的,也只有沈聆。

  如蘭枝玉樹般純粹的沈先生,正像這一曲《猗蘭操》,牽動著寧明志的心思,卻對寧明志棄之如敝履。

  真想擊潰寧明志厚實的心理防線,讓他罪有應得,還得依靠八十年前的一場孽緣。

  鍾應不解釋,仿若凝視築琴,起了個樂曲的前奏罷了。

  厲勁秋專注看他,顯然不懂這首詩詞的深意,更不懂鍾應為什麼執尺而不擊築高歌。

  眼前這張細頸築琴,厲勁秋在樊林琴館,見過相似的琴弦,由鍾應擊響,聲淒樂哀,著實獨特。

  他等著鍾應縱情於琴,但是鍾應竟然將手中竹尺,遞給了他。

  「試試?」鍾應笑道。

  「我?」厲勁秋驚訝的看了看竹尺,又看了看鐘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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