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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件事譚綸和高翰文已在幾天前派急遞告訴了張居正。張居正立刻敏銳到一件埋藏在心底多時的謀劃有了一個最好的契機,漢文帝無為而治,史稱賢君,嘉靖二十多年不上朝,常常況比文帝以自慰。這時讓裕王將這隻祥瑞敬獻上去,對裕王繼位後推行大政將起到未雨綢繆的妙用。

  「難得!確是祥瑞。」張居正終於開口了,但深層的意思眼下都不能說,只好轉對世子簡單說道,「這隻神龜是漢文帝在位時放生的。漢文帝是賢君,皇爺爺也是賢君,世子將這個祥瑞獻上去皇爺爺一定歡喜。」

  世子:「師傅,那這隻龜有多大了?」

  張居正:「看龜甲上的字就知道。後元是漢文帝七年立的年號,戊寅是後元初年。這隻龜距今……」張居正略想了想,接著說道,「已經有一千七百三十年了!」

  「活這麼長了!」世子驚嘆道。

  「虧得國舅爺高老爺你們。」馮保跟著嘆道,「哪兒得來的?」

  李奇:「天降的祥瑞,早不出來晚不出來,就我們動身前十天有人從太湖裡網到了它,不敢私留,送到了巡撫衙門,譚綸譚大人知我們進京,說好了獻給世子爺,讓世子爺再敬獻給皇上。」

  如何讓皇爺爺歡喜,這是從一小就天天灌輸的教程,世子當即嚷道:「我立刻給皇爺爺送去!」

  張居正:「還得給王爺和娘娘看呢。」說到這裡轉對李奇和高翰文芸娘夫婦說道:「早就在裡面等了。墨卿隨我去見王爺,馮公公陪著國舅和高夫人去見娘娘吧。」

  張居正在前,馮保側著身子引著,李奇依然抱著世子和高翰文跟在後面向內院走去。

  四個力工立刻抬起那隻銅缸往後院送去,好些太監宮女一窩蜂擁到了銅缸邊擠著去看那隻金龜。

  接著府門外又有好些人扛著抬著好些小籠大箱送進來了。

  「虧得你。」裕王毫不掩飾賞識和感激的神情,望著剛坐下又要站起的高翰文,「坐下,先喝茶。」

  高翰文剛欠起的身子又坐下了,端起了茶碗,卻沒有喝,注目望著裕王。

  裕王感慨地說道:「這麼短時間給朝廷弄來了十萬匹棉布,遼東這次和議談成,化干戈為玉帛,能使多少生靈免受塗炭。」

  裕王的激賞並沒使高翰文興奮,反而憂鬱地望向張居正。

  張居正:「天下事從來兩難。干戈一息,北邊的生靈自然免受了塗炭,可玉帛卻是江南百姓的身家換來的。」

  裕王一怔:「這話怎麼講?」

  張居正嘆了一聲:「『剜卻心頭肉,醫得眼前瘡』!墨卿,你把那邊的事給王爺詳細稟告吧。」

  高翰文把棉布的產出情況大致地向裕王說了一遍。當裕王了解到棉布收入六成歸田主和棉商,三成歸朝廷,才一成給百姓的分配方案時,一下站了起來。

  張居正與高翰文都看著裕王。

  「什麼六、三、一!」裕王突然生氣了,「這樣做和嚴嵩嚴世蕃他們當年在浙江改稻為桑有什麼兩樣!張師傅,這就給我把徐閣老叫來。」

  「王爺!」高翰文立刻急了,「這件事與徐閣老無關。王爺就是把徐閣老叫來,他無非也就去封信將家裡人訓斥一頓。徐家撂了挑子不幹了,淞江一帶的棉紡業就再也沒人敢幹,朝廷要想憑靠擴種棉田充實國庫的大計立刻便會付之東流。」

  裕王:「兼併小民的土地,田主還不要給朝廷納稅,棉布產得再多也歸不了國庫,反而苦了百姓,這樣的大計不施也罷!高翰文,你是科甲出身,不要學沈一石!」

  裕王嫉惡豪強兼併斂財,反對眼下淞江一帶以徐家為主的豪紳提出的「六、三、一」的分財方案,這原在張居正高翰文的意料之中,但他的最後一句話使高翰文既感動也委屈。想到國家,也關心替國家做事的人,這便是裕王和當今皇上最大的不同之處。可裕王將自己比做沈一石,分明已有了猜惡之嫌,這可是高翰文不得不辯白之處。

  高翰文:「王爺聖明。當年朝廷在浙江改稻為桑,『以改兼賑,兩難自解』的方略就是我提出的,本意就為了兼顧朝廷也兼顧了百姓。正因為嚴黨和織造局利用沈一石一半想著宮裡,一半想著自己,一分也不想朝廷,半分也不想百姓,誤國害民,才使當時那個方略功敗垂成。嚴黨敗了,楊公公瘋了,沈一石一把火燒死了自己,這都是我親歷親見的。我現在已經是個庶人,一杯酒,一卷書,一張琴便可度日。出而經商,就為了要親自試一試,我那個兼顧朝廷也兼顧百姓的方略是否切實可行。王爺指責的對,我高翰文是在學沈一石,學的就是前車之鑑。」

  高翰文突然如此慷慨激昂,說出這番振聾發聵的話,這倒是裕王沒有想到的,一時竟愣在那裡。

  張居正立刻接言了:「有件事本不想告訴王爺,跟蒙古俺答議和的十萬匹棉布這麼快能夠湊齊,有一半就是墨卿他們夫婦從自己家拿出來的,王爺,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墨卿早已經革了職,一介布衣,大可不必為朝廷這樣做。」

  裕王這才明白了,慢慢又轉望向高翰文,滿眼歉疚:「我錯怪你了。可你也確實大可不必這樣做。百萬畝棉田,歸本付息,純利便有二十萬匹,徐家和那些官紳為什麼只願意出五萬匹?譚綸這個應天巡撫是怎麼當的,就沒有法子管管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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