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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恨他嗎?」巫炤輕聲開口。

  「恨縉雲那時候沒有第一時間趕到,就連你最後一面也沒見到。」

  聲音如同折斷翅膀的飛鳥,掙扎著想要飛起卻又無力墜地。沉沉地得不到任何回應。

  「他那個時候,應該已經在集瀧了吧?他放棄了你,也放棄了西陵。」

  「師長,朋友,愛人……他全部放棄,只為了姬軒轅所謂的天下和大義,呵,這就是你選的人。你對他交付全部信任的時候,可曾想到有這一天?」

  石棺里的那張面孔依然平靜,帶著一股天然的蠢,像是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候的樣子。

  第一次見到她……是什麼樣子?

  巫炤以為自己要回憶很久,因為最初的時候她給他留下的印象實在單薄。可他卻沒花多少力氣,那一幕好像就等在那裡一樣瞬間躍然眼前——幾個灰撲撲的戰奴之中,表情格外無辜茫然的那個,像一條伸著舌頭的蠢狗,傻了吧唧地看著他。

  不,那時候她看著的人也是縉雲。

  她從沒有正眼看過他幾次。

  她是那種到哪裡都能和同樣單細胞的人打成一片的人,開朗,熱情,帶著和她戰奴身份並不相符的天真,到有熊沒多久,周圍的戰士就隱隱有了以她為中心的趨勢。儘管在那些人眼中,她只是個長得有些發育不良的少年。

  ——是的,少年。儘管她好像特別在意自己的性別,但她散發出的氣質,就是一種超越了性別的蠢。

  那時候,他只是站在遠處冷眼旁觀著,評估著她可能會帶來的危險。

  顧長寧整個人都非常奇怪。說是戰奴,可她牙齒整齊頭髮烏黑,新結的傷疤之下,是至少二十年都沒有受過傷害的白嫩肌膚。就算是在軒轅丘嬌養長大的小姑娘,都不會有她那種天真乾淨的氣質。加上她那身強悍無匹的力量以及天生對巫術的免疫……這樣的人突然出現在軒轅丘,怎麼可能不讓人懷疑。

  他像是藏在暗處的獵殺者,漫不經心看那個傢伙到處揮灑自己的熱情,等到她露出馬腳的時候,一擊必殺結果她的性命。

  可觀察了很久,巫炤開始懷疑自己的猜測——也許,這人是真的像她表現出的那樣蠢?

  說可以幫她證明性別,就乖乖地配合他搞巫術實驗;在自己性命受到威脅的時候,也只不過是出手揍了他一頓;哪怕是看他極其不順眼,在他遇到危險的時候也會奮不顧身過來救他。

  像是太陽一樣,只知道肆無忌憚散發自己的光和熱,完全不顧別人是不是想要,就這麼熱情地、強橫地塞了人滿懷。

  當巫炤意識到自己對她的在意有點太多的時候,已經是被這熱量暖得有些熨帖的時候了。她送溫暖送得太理直氣壯無理取鬧,以至於當他驚覺這一點的時候,心口已經是開始微微發燙。

  巫炤確認她不是什麼間諜,要是這種蠢材都能當臥底,可能軒轅丘就能不費吹灰之力蕩平三界。那麼,既然她身家清白,現在算是有熊的族人,力量強橫,看著也勉強算順眼,西陵和有熊也已經有了聯姻的先例,是不是,他可以對她稍微釋放一點善意?

  比如,豐收節的時候,送她一根笛子。

  ——她說自己不會吹,並且堅定拒絕了自己暗示可以教她的提議,哦,並且還在後來忘了是自己送的,並把它轉送給了司危。

  再比如,送她裝了磷靈的小籠子,西陵的很多女孩子都很喜歡。

  ——她確實挺喜歡的,但是巫炤懷疑她最喜歡的是把這淹不死的蟲子放進水裡釣魚用。還該死的確實挺好用的。

  巫炤開始有些無力。他覺得全軒轅丘的人都以為她是男人不是沒有原因的,就這種表現,哪怕她身材和嫘祖一樣,大概也沒有多少人會把她當女人看待。

  他決定再等一段日子,找個好機會和她一起聊聊,把事情說清楚。按照她的個性,要是他不挑明了,可能這人能單身一輩子。

  可他好像有點多慮了,因為她從崆峒山回來的時候,已經很能幹地給自己帶了個男人回來,還聰明地抓緊時間對全部落的人宣布了這個消息,明顯是知道按她的性格要是不說清楚,可能沒人相信這個事實。

  看著自己的朋友和自己有點意思的姑娘牽著手像親兄弟一樣站在一起的樣子,巫炤第一次想用那些她嘴裡奇奇怪怪的話問候她。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縉雲到底是哪裡不對勁,在不知道對方性別的時候還義無反顧和她走到了一起。如果說是因為戰鬥力和爛好心的話,這麼多年來他為什麼不選擇和戎冬在一起?!

  巫炤覺得自己胸口有些悶。不明顯,但是每次在看到她那張無憂無慮的蠢臉的時候,就好像一顆小小的沙粒掉進了胸腔,磨得心臟有些不明顯的隱痛。

  這種隱痛,在縉雲落入魔域之後,漸漸演變成了更加清晰的折磨。

  看她情緒失控地跪倒在滿是屍體的土地上,看她絕望地哭泣,迷茫地尋找。

  看她數年如一日地出生入死,眼中的天真漸漸變成沉穩和堅定,只為了那個堪稱渺茫的希望。

  而他,好像每一次都站在她身後,看著她義無反顧奔向最危險戰場的背影。

  她漸漸蛻變成部落里能夠獨當一面的堅強支柱,巫炤也漸漸明白過來,可能自己的一切想法都只是一廂情願和徒勞無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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