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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不起。我在心裡感慨著,向髒棉球蠕動。大腿上汩汩流淌的鮮血,是我生命沙漏里墜落的細沙。它們將化作虛空,永不回還。每一個人、每一個生物都是一樣。生來抱在懷裡的沙漏,現在已經開始流沙,待盡數流干,一切也就走到了盡頭。

  我的沙漏加快了它的速度。

  「麻煩是會有的,但總有辦法。」高杉說,「到現在為止,都是這樣。只要別著急,屍體可以慢慢處理,再不行就隨手一扔,有時這樣反而效果更好。」

  果然,他的罪惡不只浮出水面的那些。因高杉而慘遭折磨卻不為人知的受害者還有許多。

  高杉看著我在地上一點點地爬向髒棉球,狠狠地踹了我一腳。疼痛的光讓我的大腦一片雪白。

  我翻滾著,與其竭力掙扎,還不如這樣來得好受些。最終,我來到了髒棉球身邊。

  「對不起。」

  我對他說,髒棉球仍然保持著下跪的姿勢。他還有意識,但已經因為恐懼而陷入恐慌狀態。「嘿、嘿!」我叫他,「髒棉球,嘿!」終於,他哭喪著臉看向我。

  「髒棉球,對不起。」再怎麼道歉也不足以表達我的歉意。

  高杉大笑,他在我面前如此暴露真情實感,或許是頭一次。槍又響了,我已經不知道被打中了哪裡,全身劇烈地疼痛著,同時,又什麼都感覺不到。只不過我確定,這下子我算完了。

  我翻了個身仰面躺在地上,看著面前的高杉。

  「高杉先生,對不起。」我說道。對高杉說出的這些話已經近似輕聲耳語。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跟我道什麼歉?」

  「因為我說謊了。」

  「什麼謊?」

  這時,我竭力動了動臉,朝著髒棉球的方向努了努嘴。我無法調節自己的聲音,或者說,我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音了:「髒棉球,你聽著,要來了。」

  「要來了?什麼東西?」

  「風我。」

  「風我?」髒棉球一臉茫然。

  「他就要來了,然後……」我抬起自己的右臂。

  高杉道:「哼,嘀嘀咕咕說什麼呢?」他又擺弄起手機來,「看我這裡,說兩句感想吧?臨終的。」一直以來,他一定就是這樣讓那些受害人講話,然後錄下來。

  「那是假話。」

  我在餐廳里跟高杉說的話,除了高杉自己所犯的罪之外,主要有兩處謊言。

  首先,風我並沒有死。關於這一點,我說的時候不管誰聽了,可能都會發現那是謊言。兩年前,他騎摩托遭遇事故,被抬到醫院是事實,但並未喪命。在那之後的一年裡,他都在醫院復健,現在和小玉兩個人在東京過著平凡的生活。

  另一個—「生日其實是今天。」我說著,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生日?你說什麼呢?」

  我能感到全身的皮膚開始發麻、發抖。在家裡試圖幫助隔壁正在挨揍的風我,而給全身塗滿色拉油的時候;在語文課上盯著黑板的時候;還有看著小玉落入水箱在溺亡邊緣掙扎的時候——那時候正是在這個房間裡——我擺出事先跟風我商量好的類似啦啦隊姿勢的時候……關於「那個瞬間」的過去種種都從我腦海中閃過。

  「風我來了。」我再次對髒棉球說。

  「來?從哪兒來?」

  「從意料之外又之外的地方。」

  「不好意思啊,」就在沙漏里最後幾粒沙將要落下的瞬間,我以高杉能夠聽見的音量擠出了這句話,「我弟弟比我矯健多了。」

  ☆

  風我出現在這個房間後,先有一瞬間的驚異,但立即敏銳地移動視線,試圖弄清眼前的狀況。迄今為止,那麼多次生日的經驗,應該已經讓他習慣了出現在未知場所。只是,當他發現倒地的我出現在視野里,一定會有所動搖。

  通常,他傳送到的地方里並沒有我。反過來也是一樣,我傳送到風我所在的地方,那裡則已經沒有風我了。所謂位置對換,也就是這麼回事。

  我想起了曾經和風我的一段對話。

  「優我,如果我們當中一個死了會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生日時的那個呀,對調位置。」

  「那,應該也沒有了吧。」如若不然,當我們其中一人已經進了墳墓,另一個還得每隔兩小時傳送到墓地下邊。當時只是玩笑話,事實應該也如此。

  「確實。」風我笑了,「反過來說,除非我倆有誰死了,否則這事兒就會一直繼續下去。」

  也就是說,這是最後一次了。它可能正好趕上了我斷氣的時候。風我來到了我身邊,我卻沒有走,所以我倆在一起了。

  風我低頭看著即將死去的我,震驚了。

  現在可不是吃驚的時候呀。

  風我注意到地上的我的右手。

  最後的最後,我拼盡全力,動了動手。本來我想告訴髒棉球,「等風我來了,你替我給他做出這個手勢」,但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握緊拳頭,豎起大拇指。我垂落在地的手最終擺成了這個姿勢。本來,我還想揮一揮手的。

  「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我留下來的手指姿勢這樣告訴風我。

  「嗯。接下來靠你了。」

  風我極力地集中精神,將近乎散亂的心緒狠狠地集中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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