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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車站走道上被模特男抓住的女孩,商業街里跟風我並肩走著的女孩,兩張臉重疊到了一起。「車站裡發生的事我有點記不清了,不過說起來兩個女孩還真有點像。」
「什麼叫有點像,就是同一個人啊。」風我說。
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小玉還在車站裡的可能性很低了吧。
風我似乎也有一樣的想法,意外的是,她居然還在裡頭。而且,她說一直在等風我回來。她也不知從哪裡竄了出來,說了一句:「太好啦。」然後又催促道,「快說快說。」
「說什麼?」
「錢包藏哪兒了?」
「哦。」風我從夾克的內口袋裡取出錢包交給她,「不好意思呀,我給拿走了。」
「你怎麼拿走的?」
「怎麼拿?嗯……反正就那麼回事兒唄。」
「你厲害呀,人家那樣搜都沒搜出來。」
風我這才明白她這種仰慕之情的起因。「那種程度完全沒問題。」
看見她十分好奇而尊敬地看著自己,風我有些心虛了,補了一句:「不過一年也就一回吧。」
如果要較真的話,風我應該說,一年一次的生日那天,可以有好幾回。
「然後你倆就好起來啦?她是高中生嗎?」
「她跟我們同齡,也是市裡的高中生,不過幾乎不怎麼上學。小玉也跟我們有點像。」
「像?」
「覺得在外面比在家裡輕鬆。」
「又有個不靠譜的爹啊。」
「不,這跟我們還不大一樣。」風我說,「小玉的父母很久以前就去世了。因為事故,交通事故。駕駛員怕酒駕被抓,逃逸了。」
「這種最惡劣了。」
「還算不上最惡劣,世上比這惡劣的事兒多了。」
「確實。」
「因此她開始寄宿在親戚家裡。從小學開始。」風我說得若無其事,表情卻有些僵硬,「可這個家,好像並不是個輕鬆的地方。」
「你剛才說跟我們有點像,原來是這個意思。」
「我也不是故意想尋找同類,」風我自嘲般地說,「我就是感覺跟小玉很投緣。」
「是嗎?」
風我投出的球帶著強勁的氣勢。我拿手套接住,沉重的聲音擴散開來。
風從身後吹來,公園裡的樹木搖晃著,腳下的草坪發出聲響。帶著狗散步的人來來回回,幾個孩子在不遠處踢球,四處亂跑著。
那還是小學的時候。
我忽然想起這公園裡發生過的一件事。
從家裡騎車到柳岡公園,拼命蹬也得三十多分鐘,也算得上一次小小的自行車遠行。小學時我們兩個人來過幾次。
我們的第一副棒球手套,是在岩洞大嬸的廢品收購店幹活兒之後,通過工資相抵的方式得到的。那之前應該都是空手來回扔著不知從哪兒撿來的橡膠球。
首先注意到那個訓孩子的父親的人,是我還是風我呢?可能是同時注意到的吧,過去有很多時候都是這樣。
小男孩大概在念小學低年級,他面前站著自己的父親。父親滿臉通紅,怒不可遏,伸手指著孩子大聲地訓斥。
我和風我互相看著對方。
他的臉上有一絲不悅,我想我應該也一樣。因為我們覺得,眼前的人和我們家那個人是一類人。
如果放在現在,我知道其實那並不一樣。公園裡的父親雖然臉上滿是憤怒,但那不過是心情煩躁而已。他火氣上來,沒控制住自己,等事情過後應該會反省自己。但我們家那個人呢?他即便在不衝動時也會拿腳踹我們,通過施暴取樂。對於他來說,把孩子當作爬蟲一般對待是很自然的事,絕對不會自我反省。這是一種本質完全不同的惡。
只不過,在那時候的我們看來都一樣。
虐待孩子的父親就等同於那個人,忍受父親施暴的孩子就等同於我們。
能拯救我們的,只有我們自己。
當時我們心裡是否抱有這樣的想法?
我發現風我已經停止了扔球,站到了我旁邊。我們四目相對,我知道他的眼神在說「上吧」,但我並沒回應。因為我明白,那只會惹來麻煩。
風我豎起大拇指輕輕晃了晃,意思是「快去」。
這是我很熟悉的手勢。
在家裡時,敢在那人面前大聲講話,一定沒有好果子吃,所以我們都不開口,常常通過表情和手勢進行交流。這個伸大拇指的手勢我也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用的。它也不是一個可以準確轉換成言語的手勢,意思大概是「拜託」「靠你了」「交給你了」等,總之,就是在尋求對方協助的時候使用。
「幹嗎那麼生氣?」
待我反應過來時,風我已經站到了那個傻愣愣的孩子的左邊,開口說話了。
「啊?」孩子的父親瞪大了眼睛。
「哎呀,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麼生氣,人家體格比你小,力氣也比你小,你卻那麼大聲吼,臉色那麼難看,這公平嗎?」
「你們認識?」父親問孩子。
孩子搖了搖頭。
沒辦法了。我想著,站到了孩子的右邊。我說道:「這位爸爸,這事本來跟我們也沒關係,多管閒事是我們不對。只是,你看,這是大家的公園呀,你會破壞這裡的氛圍……」
「沒用的,像這種高高在上發脾氣的爸爸,絕對不能原諒他。他肯定也不是為了什麼大不了的事。」風我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