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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貨郎哥進我們村的時候挑在肩膀上的並不是貨物,而是背著一具屍體,也是這具屍體讓他最終留在了梁家溝。

  兩家溝里有兩處深水潭子,都是在河裡築壩形成的壩下深水區,因為最早的時候公路未通,山區的貨物要想運輸出去販賣只能走水路。當地人就在河裡每隔幾百米築壩蓄水,然後逐級放水讓竹排依次通過,這些小水壩後在通了公路之後就開始逐漸失去了原來的作用,大多數都毀在後續的山洪沙石衝擊中,現在依舊可以起到蓄水作用的僅剩兩處。

  這兩處河壩在我們小時候那是禁區,雖然壩下的魚多的能用臉盆直接舀,但是大人們從來不會讓我們靠近,因為河壩下曾經死過一個人。

  1980年,改革開放的春風還沒吹到這個浙西北的小山村,貨郎哥挑著籮筐裝著小玩意來到了兩家溝。當時他走到壩上的時候,壩下有一名青年正在用臉盆抓魚,這法子簡單高效,小時候我也會使。就是拿一破舊的蚊帳包著臉盆,在蚊帳的上方剪一個小洞,然後再往臉盆里放上一塊油餅,也就是油菜籽榨完油後剩下的殘渣,魚都會油餅的香味吸引,只要從小洞裡鑽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

  貨郎哥也是走累了,就在壩上放下扁擔歇歇,順便看著那人在河裡抓魚,兩人還聊了會兒天。那人倒也熱情,說是等這盆魚下完就帶著貨郎哥進村,一會兒讓媳婦整點小魚給兩人下酒。

  使這個法子抓魚的最好是在淺水區,但是大魚往往又只在壩下這種深水潭子裡活動,所以需要人用手扶著臉盆潛到水底,然後用石頭圍住臉盆固定,不讓它被水流衝倒才行。因為壩下的水潭子光線不好,又多暗流和漩渦,所以,敢在這片壩下抓魚的人是極少的。但是這青年除外,他的水性在我們村算是一等一的,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他是我爸的小學同學,我爸小時候不小心落水,就是他救了我爸一命,他叫梁文才。

  梁文才自恃水性高明,前一秒還在跟貨郎哥說笑,下一秒就拿著臉盆一個猛子扎進了水潭。坐在岸邊的貨郎哥抽著煙,只聽見輕輕的一陣子「咕嚕」聲,接著他便看見壩下的水潭子裡泛起了大片大片的紅色,一縷縷紅色的還正在不停往上冒。

  因為這是個老壩,都已經幾十年沒人修了,前陣子的山洪衝擊了水壩時,雖然沒有衝倒,卻讓築壩的幾塊大石隱隱已經有了鬆動。人要倒霉,橫豎神仙都攔不住,梁文才剛下水,一塊巨石就從壩體上滾落了下來,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他的腦袋上,雖然水有一定的浮力,可是那塊巨石有幾百斤,這個重量足以讓一個成年人的後腦勺當場開花。

  貨郎哥把浮出水面的梁文才弄上岸的時候,他已經沒了呼吸。聽我爸說,梁文才當時後腦勺上被砸出的洞有雞蛋大小,白花花的腦漿都在往外溢,貨郎哥用自己衣服包著梁文才的頭給急忙背進了村子。

  這梁文才是家中獨子,幼年喪父,是老母親把他拉扯大的,那年春天才娶的媳婦。媳婦懷孕已經有三個多月,他是想弄點小魚給媳婦燉湯補補身子,不想自己卻把命給搭了進去。

  梁家才娶的媳婦,已經是傾其家底,如今家中的主心骨出了意外,真是連個下葬的棺材本都沒了,那個年代大家都很窮。這貨郎哥見那懷孕的婦人哭的可憐,便把自己做生意的小本錢拿出來替梁文才置辦了棺木下了葬,後來他也就留在了梁家溝,娶了那梁文才的遺孀做了老婆。

  為了照顧孤兒寡母,他放棄了自己的貨郎生意,改行專門倒騰山貨。見過的世面多,腦子又精明,到了這會兒他看見城裡人開始喜歡鄉下的空氣,便著手準備弄個農家樂,這也是梁家溝里的第一處農家樂。

  貨郎哥選那農家樂的地址還是很有爭議的,他選的地兒就是當年梁文才落水的那壩邊一塊荒地,那地方是梁家的自留地,也是他們梁家的一塊祖傳宅基地。那地方開個農家樂倒是再也合適不過,靠山臨水,過橋就是公路,十分方便,環境也相當有賣相,但偏偏那地方是梁文才當初出事的地兒,所以他媳婦不怎麼同意。

  這梁文才是個不信邪的人,早些年他還往外面倒騰過老墳磚,膽子也大得很,從來不就不信這世上有鬼。再說他對梁文才的家人不薄,這些年梁文才留下的那個家全靠他一個外姓人給置辦的紅紅火火,就算有鬼,也總不至於恩將仇報了。他認準了有商機的事兒,那就是要乾的,給商人看到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他們就敢鋌而走險,何況不過就是建一農家樂。

  貨郎哥力排家人的阻力,很快就請人給他設計了農家樂的樣式,然後便開始往回拉磚頭拉水泥拉鋼筋,他準備是要大幹一番,把旅遊經濟的春風也帶到咱梁家溝,讓這風吹醒那些只會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們。

  農家樂的樣式是四層的,一樓是酒家,二樓往上到頂都是客房,沒有挑動土日子,也沒有請人看過大門朝向,說干就干,隨後的第三天,就開始出了事。

  當時替貨郎哥家拉磚頭的是我一個堂房表叔,他有一輛拖拉機,十幾年的駕齡從未出過事故。從縣城磚窯場裡拉了一車子紅磚往回趕,我們那的山路窄,急彎也很多,視線並不是很好,也就他們那些有經驗的老司機才敢在晚上跑。因為我那表叔的拖拉機完全就是個三無貨,白天交警抓得凶,他只能在夜裡偷偷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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