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這孩子既然不是那查氏夫婦所生,便算不得是六親之內,所以馬肅風尋思找這麼戶人家收養,待他到個十幾歲自己便收作為徒,以道法化解他的凶煞之氣。

  第二天,村里就接到了通知,關於那場「趕英超美」的大煉鋼鐵運動算是落下了帷幕,一切生活的重心轉移到了糧食的生產和社會秩序的恢復。於是乎,洪村的人們也停下了繼續發掘「鐵疙瘩」的生活,而關於那個發現孩子的地方則在第二天就塌方了,那座原本是峭壁的大山塌了半座,連同山下的將軍廟都被埋了一半。

  至此,馬肅風便在五里舖一帶居住了下來,搭了間草棚,也不暴露身份,除了飲酒之外,也就吃些粗茶淡飯,和一般農民無異。

  我與查文斌出生相差兩月,據說我出身的時候,我爺爺抱著他那本老黃曆要給我瞧八字,說是得給取一個跟八字「合」的名字。父親最是見不得他那一套,根本就不理睬,恰好生我的時候屋外電閃雷鳴,下起了傾盆大雨,父親看著屋外的天說道:「下雨天生的,那就叫夏雨好了。」

  而爺爺聽到他給我取這個名字,更是急的不得了,他說我命中泛水,要是名字里再取個帶「水」的字,那怕是要將來要受災受難。父親哪裡會管他那一套,回頭跟我爺爺嗆聲道:「我生的兒子,我做主,就叫夏雨!」

  爺爺拿他沒辦法,氣的直跺腳,指著我父親的鼻子罵:「將來,你總有一天會後悔,這個名字會害了我的孫兒!」

  每逢天黑做變的時候,村裡的農婦們總會一路扯著嗓子一路狂奔著喊道:「下雨了!下雨了!趕緊回去收衣服啊!」

  每每遇到這個時候,我總會衝出屋子對著村子裡大聲喊道:「哎,誰找我啊!」

  童年的時候,我與查文斌並無交集,只是知道鄰村五里舖有個瘋瘋癲癲的道士,時常會路過洪村買酒。小時候,我和其他孩子跟著他後頭還丟過石頭,那瘋道士也不怪罪,倒是村上的李二爺經常會在這時把我們攆走,然後恭恭敬敬的送他回家。

  我七歲那年夏天,一連下了一個月的雨,河裡的水嘩啦啦的都滿上了公路。村子上邊解放後曾經修了個水庫,終究因為沒能抵擋這大水決了堤,烏泱泱的洪水奔騰而下,隨之而來的是水庫里村集體養殖的魚全都跑了出來,塊頭大的鱅魚都有孩子大小。

  我家那時候地勢算高,門口是一片茶園,茶園前頭是一道坎子,高約兩米,再下去便是河埂。水庫一決堤,那水就漲到我家茶園裡頭了,站在門口的我只記得好像是看見了有大魚被衝進了茶園裡,卡在茶葉樹叢里。

  我哪裡受得了這種誘惑,光著赤腳沖了進去用手逮魚,魚是活的,自然是會跑。夾雜著泥沙的洪水一瀉而下,水流速度過快,會讓原本在平靜水域的魚類覺得缺氧,都是半浮在水面。魚在前頭跑,露出黑黑的背,我在後面攆,到處都是水,也分不清哪裡是路,哪裡是路,哪裡是河了。

  我只記得,我一個趔趄,一腳沒踩結實就沉了下去。

  後來的事兒,我記得的不多,只知道在大約一公里的村子下游,我被人用網兜給撈了起來。據說人家是把我當成了大魚,救上來之後,被人好一通按,總算是醒了過來,救了我一條小命,可是我卻沒來得及感謝人家。

  有的事情就是這樣的,在冥冥之中註定了,誰也說不清,誰也道不明。救我的那個人第二天自己就被洪水給沖走了,連屍都沒找到,而我只記得他叫阿發。

  在我父親的眼中,我墜河只是一次意外,但是在我爺爺的心中,這卻是一場劫。

  我爺爺說,他給我算過命,七歲這一年會有一次意外,弄不好我就沒了,而意外恰好是跟水掛鉤的。他說,原本這一次是要帶我走的,但是那個救我的人給我做了一回替死鬼,是上輩子欠我的,這輩子來還債。如果我要還是不改名字,下一個七年,還得有意外。

  他的那些話,小時候我聽起來總是覺得雖然有些神叨,但卻有些道理。

  父親雖然嘴上依舊不信,但心中有些後怕,於是就給我改了個名,叫做夏憶。

  很多人都會覺得奇怪,我父親明明是個粗人為什麼會給我取這樣文藝的名字,其實他那是不得已要面子。

  因為在浙江話的發音裡頭,「下雨」和「夏憶」的發音是極其相似的,他不過是用這種方式在和他的父親繼續鬥爭著,至少他喊起來還是「下雨、下雨的」,在面子上不至於輸了我爺爺。

  到了我讀書的年紀,村里已經在原來齊老二家那塊燒掉的老宅處蓋好了新學堂。土地被平整過,中央的旗杆上飄揚著鮮艷的五星紅旗,被刷成半白半綠的教室一溜的黑瓦,朗朗的讀書聲早就讓人們忘記了那一年在此處發生的慘劇。

  學校的選址多半是有意味的,雖然這是一個講究無神論的時代,但是還是有很多建築選址上參考了風水學。

  洪村小學的選址,就是我爺爺定的。我爺爺是村里唯一一個和李二爺走得比較近的人,李二爺是個孤老,無兒無女,人很瘦,他倆經常在一起下棋扯天,偶爾也會見到那個瘋道士跟他倆在一塊兒。都說洪村的地下有東西,有的人洪村以前埋過一個皇帝,也有人說這裡曾經還有一座皇宮,至少在那個年月,人們更多關心的還是口糧,至於那些傳說,只是飯後打發無聊時間的談資。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