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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待封深深看了校尉一眼:「跟我來。」

  城上時不時響起巨石轟響。

  還有敵人箭雨不斷灑下的聲音。

  對於這些危險,郭待封恍若未覺。

  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

  對於想做大唐名將,想做一番事業的郭待封來說,他在怛羅斯兵敗的一刻,就已經死了。

  每到夜裡,眼前仿佛晃動著無數張臉。

  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臉龐。

  都是大唐的將士。

  一個個或兇狠,或悽厲的聲音,都在向他大喊:「你為什麼遵薛禮的軍令?為何?」

  「我們都死了,為何你還活著?」

  郭待封無言以對。

  他是大唐名將郭孝恪的兒子。

  早早得裴行儉看中,提拔至左豹韜衛將軍。

  也曾追隨蘇大為,在征突厥,征吐蕃時,立下汗馬功勞。

  以他的戰功、出身、經驗,原本絕不可能有任何失誤。

  更不可能不遵軍令。

  但他偏偏這麼幹了。

  這一生,他唯一一次孟浪,唯一一次,想要炫耀一下自己的本事。

  鬼使神差,鬼迷心竅。

  一次,便萬劫不復。

  人生沒有後悔藥。

  所有的家族榮光。

  父輩的榮耀。

  在兵敗的一刻被葬送。

  那段時間,他總是睜著眼到天亮。

  懷疑活下來的士卒在背後偷偷咒罵自己。

  懷疑死去的人,在泉下,也在詛咒自己。

  「你為什麼不去死?」

  「你為什麼還不死?」

  「你愧為大唐將軍!」

  「你對得起身上的明光鎧嗎?」

  無數的聲音交織在頭腦里。

  痛苦如毒蛇般啃齧著內心。

  「隨我來。」

  郭待封面無表情,手握著橫刀,率領最後一支預備隊,登上龜茲城頭。

  他知道,裴行儉手上已經沒有預備隊了。

  若自己這三百人打光。

  剩下恐怕只有裴行儉和薛禮親自上城守護。

  「就讓我戰死在龜茲城頭吧。」

  「這樣或許內心會好受一點。」

  郭待封暗自想。

  隆隆隆~~

  龜茲城中,戰鼓突然響起。

  這是唐軍出擊的戰鼓。

  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種鼓聲了。

  剛剛登上城頭的郭待封和三百預備隊,人人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一隊唐軍士卒衝上城頭。

  看衣甲,當是裴行儉身邊的親衛。

  原本他們有一百人。

  但是上次為了堵住城牆垮塌的豁口,折損了大半。

  現在裴行儉身邊大概只有三十餘人。

  大多都是裴氏子弟。

  追隨裴行儉戎守西域,打熬軍功。

  為首一人,郭待封記得名裴讓,乃是裴行儉的子侄輩。

  「郭將軍。」

  裴讓氣息微喘:「大都護有令,開城門。」

  「什麼?」

  郭待封和身邊的唐軍士卒下意識瞪大眼睛,懷疑自己聽錯了。

  一片譁然。

  這個時候打開城門,是要放大食人進來嗎?

  數千唐軍能苦撐到現在,全靠城牆之利。

  若是城門洞開,以大食人的兵力,唐軍瞬息便被吞沒。

  這並非單兵戰力的問題,純粹是數量級上的差距。

  「薛將軍要出城。」

  裴讓急道。

  郭待封面容微變,似乎想到了什麼。

  但是他沒開口多問。

  揮手下令道:「開城,為薛將軍壯行。」

  手下校尉叉手應喏。

  似乎所有人都明白,有薛仁貴在,是絕不會放那些大食人衝進來。

  薛仁貴,是大唐最兇猛的猛虎。

  「各將士,準備好弓矢,一會我們替薛將軍開路。」

  「喏!」

  盞茶時間後,伴隨著陣陣絞盤機括的聲響。

  正在瘋狂攻城的突厥人驚愕的發現,龜茲城門,正在緩緩打開。

  已經準備親自上陣攻城的阿史那屈度面露狐疑之色。

  「怎麼回事?唐人要做什麼?」

  沒有人能回答他。

  攻城的突厥人,早已有人沖向城門。

  搶門!

  這是突厥人的作戰本能。

  曾經有一個黃金的時代。

  只要突厥人出戰,中原人便只能龜縮躲在城裡,希冀以那道牆保全性命。

  所有突厥人都明白,只要衝破這堵牆,沖入城內,便可以自由的燒殺搶掠。

  掠奪的本能,早已融入血液里。

  這是狼性。

  狼天生要吃羊。

  「沖啊!」

  「衝進城門!」

  一群突厥人已經顧不上什麼陣型了,發出亢奮的吼聲,如涌動的狼群瘋狂的沖向城門。

  開始還有些謹慎。

  待順利入城後,頓時大喜過望。

  沒有埋伏。

  沒有機關。

  就這麼簡單的入城了。

  「城破了城破了!!!」

  無數狼一樣的歡呼吼叫著,直衝上天。

  阻擋突厥人和大食人一月余的龜茲城,居然就這麼被衝破了。

  踏踏踏~

  突然,一陣沉悶的敲擊聲,進入突厥人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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