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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真是祖上積德啊!」
「我孫女年方二八,待字閨中,許生你若有意……」
你一言,我一語,圍在許生周圍,仿佛一群鴨子,聒噪不停。
「各位阿翁,我急著回家準備晚膳,不知……」
許生苦笑著,團團做揖,又拿了一半魚出來贈予眾人,才算脫身。
剛呼了口氣,一抬頭,只見月光從夜空斜照下來。
那銀色光瀑下,正站著一對男女,衣著氣度不凡。
直如畫中仙人。
一時間把許生看得呆住了。
他愣了一下,心中頓時結交之心。
上前主動行禮道:「村里從未見過二位,不知客從何來?」
方才老翁正收拾魚簍釣杆,聞言插話道:「這兩位是洛陽來的貴客。」
「洛陽?」
許生一呆,臉上流露出一絲嚮往之色。
他再次行禮:「原來是洛陽來的貴人,不知可曾有住處?若是未有去處,可願去小生家中?今日恰好得了魚獲,一會收拾下來,正好下酒。」
這已經是極為殷勤的招呼了。
有魚有酒,這是村里待客最高禮節。
蘇大為看向聶蘇:「小蘇?」
「阿兄,我們就去他家坐坐吧。」
聶蘇顯然對金鯉報恩之事十分好奇。
「也好。」
蘇大為就向那許生點點頭:「那便打擾許生了。」
「不打擾不打擾。」
許生高興道:「請隨我來。」
……
鏘鏘鏘~
夜色暗沉。
刺耳的鐵器摩擦音,來回不停。
仿佛有人將鏽跡斑斑的鐵刀,在石上反覆磨礪。
昏暗中,有人在耳邊低語:「如何?」
「今夜,必見血……」
低沉暗啞的笑聲傳出,直如夜裊一般。
隨即被夜風吹散。
……
「客,試試這魚的滋味,還有這酒,是我自釀的。」
小院破舊。
蘇大為目光掃去,看到高低錯落的院牆,隱隱見到木頭編成的門扉有些歪斜。
房頂的蓬草也十分凌亂。
三人此時正坐在小院中。
院中擺著一張不大的木桌,質地粗糙。
桌上擺著三副碗筷,菜只有魚。
有酒,但是酒色渾濁。
也不是好酒。
留意到蘇大為的目光,許生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自嘲道:「鄉野村夫,條件簡陋,讓客見笑了。」
蘇大為主動端起酒杯:「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多謝許生盛情相待,我敬你一杯。」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許生身子一震,見對方舉酒來敬,慌忙捧起面前的酒碗,與蘇大為碰了一下。
鏘!
許生一口酒灌下去,由於動作太急,嗆得連連咳嗽,滿面通紅。
他顧不上別的,稍緩一緩,忙向蘇大為道:「口吐錦繡文章,客定非常人,還沒請教貴客姓名。」
「在下蘇大為,這位是我妻子聶蘇。」
「蘇郎君!聶娘子。」
許生忙鄭重抱拳,急忙追問:「方才念的詩,可有後面的?後面是什麼?」
那副急切的表情,讓蘇大為不由生出熟悉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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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章狗!!
輕咳了一聲,蘇大為索性將陋世銘全篇念出:「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
孔子云:何陋之有?」
「好詩!好詩啊!!當浮一大白~」
許生自小便以儒生自居,但何曾聽人念過這等絕世名篇。
用力一拍大腿,險些把自己腿都拍瘸了。
亢奮到不能自己。
他在心中激動大呼:高人,眼前這位蘇郎君,一定是神都來的高人!這次請他們來家中做客,是我這輩子做得最對的事!
聶蘇在一旁也是一臉微笑的看著蘇大為,小手在下面,偷偷握緊阿兄的手。
眼神仿佛小迷妹一樣。
有親昵,有愛戀,有歡喜,亦有一份驕傲。
不愧是阿兄,念的詩也這般好聽。
至於詩里的內容是什麼,究竟好到什麼程度,小蘇也聽不出來。
不過是阿兄念的詩,那一定是最好的。
看對面這位許生的神色,也像是被阿兄的詩給震驚住了。
「這詩,是蘇郎君寫的嗎?」
許生舉起酒杯,又喝了一口,急切問。
蘇大為倒是想說不是,但看兩人眼神不會相信。
索性點頭,認了下來。
陋室銘是唐中期劉禹錫所作。
距今還有一百餘年。
「哎呀!大才!蘇郎君是大才啊!相見了恨晚!請~」
許生忙替兩人倒上酒,雙手捧杯鄭重站起身,向著蘇大為敬酒。
「不用這般認真,許生請坐。」
蘇大為微微側身,以示不受主人全禮。
這無關乎雙方地位,而是尊重。
要是換一個人,如許生這般做派,難免會讓人以為是鑽營幸進之輩。
但這山野鄉民,臉上只有赤誠,對學問的熱情,對貴客的敬意,絲毫不沾染利慾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