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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眼珠感受到光芒,微微撇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腳步聲。

  還有火把的光芒。

  有人。

  有好幾個人。

  從那邊走過來。

  這些人有高有矮,站在魏三郎的牢門前,似乎沉默了片刻。

  「他還活著嗎?」

  「還活著。」

  「貴人,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交給我們這些人就好了……」

  「這裡的氣味實在太過難聞,貴人還是隨我在外面少歇。」

  「無妨。」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

  魏三郎的瞳孔猛地收縮。

  在那千分之一秒內,他已經記起了聲音的主人。

  枯死的身體裡,仿佛有一種力量從心底爆發。

  他也不知自己哪來的力氣,突然從地上彈了起來。

  連斷掉的腿都仿佛有了力氣,忘記了身上的痛苦,飛撲到柵欄前,血漬斑斑的雙手,被掰斷數根指骨,拔掉半數指甲的手,死死抓著牢門。

  一隻獨眼盡力的睜大,看著柵欄外的人。

  他的喉頭蠕動著。

  發出喀喀響聲。

  但是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那張受盡酷刑,也沒有開口的臉龐上,充滿了希冀、敬畏、悔恨與羞愧。

  良久,魏三郎用沙啞的嗓子喊了一聲:「蘇……總管!」

  因為沒了牙,他的聲音十分古怪。

  站在牢門外的蘇大為俯視著他,臉上透出傷感之色。

  「三郎……」

  昨日才見他在開遠門外,那般英姿勃勃。

  但是一夜之間,竟然變成這副模樣。

  蘇大為轉頭向身邊的獄卒道:「給他洗漱,包紮傷口,換身乾淨衣服,再帶來見我。」

  「貴人!」

  獄卒吃了一驚,抗議道:「這是聖人和太子交代的重犯,小的可不敢……」

  「照我的話去做。」

  蘇大為的聲音平靜,但在這平靜下,卻隱藏著一股力量。

  獄卒顫抖了一下,只覺得自己仿佛被一頭凶獸給盯住,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硬著頭皮強辯道:「若走了犯人……」

  「我負責。」

  蘇大為緩緩道:「不論他犯了何等重罪,曾是我大唐的兵,當給他一份敬重。」

  平靜里,蘊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獄卒和牢頭偷視一眼,終究抵不過蘇大為身上散發出的氣勢,叉手道:「喏!」

  半個時辰後。

  靜室內,端坐在桌前的李景隆,看著被幾名獄卒洗淨身體,換了乾淨衣衫,幾乎是被架著進來的魏三郎。

  一直到他被安置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蘇大為並沒有急著開口,而是掃了一眼獄卒。

  長安獄的獄卒面露為難之色。

  將死牢里的犯人提出來,已經是大大違制了,現在的意思是還要我等出去?

  雖然為難,但是在蘇大為的目光下,這些獄卒也不敢有任何抵抗之心,只是叉手行禮小聲道:「貴人,如果我們都出去,恐怕與禮不合……」

  「留一個小吏記錄,其餘人等沒我召喚不要進來。」

  「喏。」

  眼前的貴人,是太子那邊派人專程打過招呼的。

  而且也知此人是開國伯。

  聽說曾在長安縣做過不良帥。

  後來又轉入軍職。

  這些年屢立戰功。

  積功為開國伯。

  這種人物,豈是他們這些小人物敢得罪的。

  獄卒們不敢爭辯,老老實實的退了出去。

  只在屋角留了個抄寫的記錄小吏。

  蘇大為待人都出去,這才把目光落到對面的魏三郎身上。

  屋內寧靜。

  屋角的博山爐,按著蘇大為的吩咐點上了一爐香。

  香氣馥郁,青煙不絕如縷。

  蘇大為並沒有急著開口,而是伸手,就著桌前的一套茶具,自己動手烹茶。

  他做的很認真。

  洗茶,煮沸,茶道工序,做得一絲不苟。

  對面的魏三郎臉色憋得通紅。

  幾次想開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身上的傷口都經過長安醫者處理,上了藥,包紮了傷口。

  還洗了個澡,洗去一身汗臭和污漬,換了一身清爽乾淨的衣服。

  現在坐在開國伯蘇大為的面前。

  幾乎懷疑自己在做夢。

  就在半個時辰以前,他還在長安獄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現在,卻與開國伯對坐,看開國伯親手烹茶。

  心中各種複雜的情緒湧上來。

  若不是身體受創嚴重,實在無力動彈,他現在只想跪下來,向蘇大為磕頭請罪。

  「總……總管。」

  「我以前不喜親手烹茶。」

  蘇大為輕輕攪動著茶花,語調平和:「當年還是邢國公請我喝茶,我看他親手為我烹茶,那茶的滋味,令人難忘。」

  輕輕將茶匙放在一旁,蘇大為凝視著火候,不疾不徐的道:「這事過去不知多少年了,現在我回長安,每憶起邢國公,不是他在沙場殺敵的樣子,不是他滅國的風姿,而是他烹茶的模樣,揮之不去。」

  看了一眼魏三郎:「你說奇怪不奇怪。」

  呯!

  魏三郎的身體從坐位上翻滾下來。

  他的雙手無力支撐身體,蜷曲著身子,以頭觸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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