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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玄奘法師在大慈恩寺的弟子彥悰、唐慧等人,依據玄奘平時提及之事,寫出的另一部著作,《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里,記錄了此事。

  蘇大為接過《大唐西域記》,向玄奘問:「法師還有別的事吩咐嗎?」

  玄奘搖頭。

  蘇大為想了想又問:「那法師還有想說的話嗎?」

  玄奘亦搖頭。

  蘇大為於是起身,向玄奘拜了三拜,轉身離去,再不回頭。

  話已說盡,他非是柔弱之人,不想露出悲傷色,給玄奘法師看見。

  看著蘇大為漸行漸遠,行者轉頭看向玄奘。

  玄奘輕撥念珠道:「石磐陀,待我圓寂之後,你便回你的家鄉……」

  「法師!」

  行者跪下,眼中含淚。

  大唐麟德元年,正月。

  玄奘於玉華宮圓寂。

  其後,行者不知所蹤。

  二月,朝野百萬餘人,送葬玄奘靈骨歸葬白鹿原。

  唐末天下大亂,寺僧遂護玄奘靈骨至終南山紫閣寺安葬。

  至趙寧宋端拱元年,金陵天禧寺住持可政朝山來此,在廢寺危塔中,發現玄奘發師頂骨。

  遂親自千里背負,迎歸金陵千禧寺供奉。

  明洪武十九年,寺僧守仁及居士等將法師頂骨由故千禧寺,遷至南崗,建三藏塔安奉。

  清咸豐六年,該寺毀於戰火。

  清末此地建江南金陵機器製造局。

  民國改為金陵兵工廠。

  1943年,侵占南京日軍在施工中,從三藏塔遺址中發掘出安奉玄奘法師頂骨的石函。

  日方後來迫於輿論壓力,將頂骨分為三份。

  此為後話。

  ……

  蘇大為是含著熱淚離開玉華宮的。

  無法形容心中的感覺。

  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修煉到足夠強大的心境。

  能遇泰山崩而色不改。

  能遇驚雷,而有靜氣。

  可是在剛才面對玄奘法師的一瞬,內心翻湧的情緒,那種悲傷,幾乎無法克制。

  可能,那便是情義。

  亦師亦友,一代高僧,終如落日,漸漸西沉。

  歲月如此無情,或許,自己終有一天,也會變得如玄奘一般老邁,或許自己也會有那麼一天。

  可是法師啊。

  今後,我蘇大為到哪裡再去聆聽您的教誨。

  鐺~

  玉華宮中傳出鐘聲。

  餘音裊裊,迴蕩於天地間。

  面對天地夕陽。

  蘇大為心中,突兀湧出巨大的孤獨感。

  他忍不住仰天長嘯。

  龍子聽得嘯音,從山野中鑽出,將一顆腦袋挨著蘇大為拚命磨蹭。

  蘇大為翻身而上。

  大喝一聲:「龍子,跑起來,我要去昆明湖,我要見郡公!」

  孤獨。

  無法言說的孤獨。

  這世上,自己能暢快交談的人,又少一個。

  今後,只會越來越少。

  唏嘶~

  龍子一聲怒吼,放開四蹄,如風馳電掣,奔向遠方。

  騎在龍子背上的蘇大為,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他伏在龍子背上,回頭後望。

  不知這道目光,能否再看見玉華宮中的行者與法師。

  「或許,有一天,我也會成為歷史。」

  ……

  「郡公,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啊!」

  「阿彌,你是喝酒喝醉了不成?」

  端坐在昆明池邊垂釣的李客師,看著夕陽中,狂奔而來,又立定在自己面前的龍子。

  看著蘇大為從上面翻身跳下來,突然說出令他莫名的話,不由汗毛倒豎,厲聲道:「你究竟是不是阿彌,還是誰假扮的?阿彌那臭小子才不會說這般肉麻的話。」

  「是我!」

  蘇大為苦笑道:「我剛見到一個長輩,他……快圓寂了。」

  「你說的,是玄奘吧?」

  「郡公,你知道?」

  「呵呵,這長安城方圓數百里,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李客師自得一笑,手腕一抖,一尾大魚,隨著他的釣竿躍水而出。

  「有了,今晚的下酒菜有了。」

  「郡公。」

  蘇大為忽然上來,伸臂給他一個熊抱。

  「我有些難受。」

  「你這小猾頭……」

  李客師先是一愣,將眼一瞪。

  然後搖了搖頭,拍了拍他的背。

  「行了,出去三年,一回來就這樣,我這人越老,越受不得這些,隨我回去喝酒。」

  「好。」

  三年了,自從李大勇死在百濟,蘇大為前往百濟,為李大勇報仇。

  已經過去三年。

  夜色降臨。

  昆明池旁的樓中,燈火通明。

  酒菜滿桌,菜沒怎麼動,酒倒是喝了不少。

  蘇大為覺得今晚好像特別容易醉。

  他搖晃著,舉起手裡的酒,向李客師道:「郡公,大勇阿兄的仇,我報了,所有人,所有參與的人,一個沒落,全都是我親手……

  道琛和鬼室福信,最後在我面前痛哭流涕,求我放過他們。

  我問他們,當時為何不放過大勇。

  最後,我親手用橫刀割斷他們的喉嚨。

  他們的首級,我讓人硝制了,這次沒帶來,下次,我一起帶過來,和郡公您一起,祭拜大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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