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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常在大家的印象中,南京雖然是大明的留都,除了內閣之外,一應的政府機構,如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詹事府、翰林院、國子監、太常寺、鴻臚寺、六科、行人司、欽天監、太醫院、五城兵馬司等等,凡北京有的,南京也都有一套。但由於皇帝在北京,實際的政治權力也掌握在北京衙門手中,南京的衙門官員,全都無權無勢,是仕途失意之人,被安排來南京當一個『養鳥尚書』或者『蒔花御史』,基本上就算離開權力圈子了。所以大家很難不忽視南京的官員。

  然而從萬曆初年開始,情況漸漸發生了改變。因為改革的需要,至少是以此為藉口。大權在握、無人制衡的沈閣老,悄悄增加了南京政府的權力……首先是在推行考成法時,以大明疆域遼闊,北京對南方的官員考核不利為由,推行南官南考,北關北考,也就是把對南方官員的考核,交給了南京吏部和南京都察院,這自然使兩大衙門權威日重,以至於南方官員不怕北京部院,只怕南京部院。

  但最根本的,還是在一條鞭法改革中,為了實現財政的中央總收總支,成立了『度支全國錢糧總司』,簡稱『度支總司』,由戶部尚書任度支使,南京戶部尚書任副使,在兩京分設南北總庫,在全國各省設立分庫。規定各省所收稅銀,除規定作為地方費用的部分,一律先行解送分庫,再由南北總庫統籌買辦。

  這是公然賦予南京財政大權,誰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自然惹得北京的官員很不滿意,但當時沈默如日中天,說一不二,他只說一句:『誰都可能有去南京當官的時候。』就讓所有人都閉上嘴。

  有了財權,南京六部便相繼盤活,基本上南方的事情,南京各部就料理了,只需要向北京報備一下。

  當時就有人痛心疾首說,百年之後,大明若是出現南北朝,首輔大人就是罪魁禍首。

  沈默卻笑道,百年之後的事情,誰能說的准呢?

  總而言之,他對南京官場可謂有再造之恩,幾年之後,南京官場便不再是人人視若畏途的冷衙門,加上南京比北京優越的多的自然條件和物質條件,許多官員在北京謀不到理想職位的時候,便會選擇到南京為官。

  萬曆八年,沈默丁憂,人們預計南京官場的短暫春天也將過去,畢竟換了哪個皇帝,也不可能容忍這種事實上的南北分治。然而後續的發展,卻讓預言家們跌碎了眼鏡。

  因為一上來,北京官場就跟皇帝頂起牛來,雙方是互不相讓,大打出手,真叫個飛沙走石、屍橫遍野……官員被貶出京城,去向八成是南京。還有不少官員,不願參與到和皇帝的鬥爭中,選擇暫時明哲保身,更是將南京視為最佳的避風港。

  而且南京的官場,行事也愈發低調起來,原先每次政潮,還不甘寂寞的正當排頭兵,這罵皇帝的奏章卻很少,即使有也能看出是抹不開情面的應景之作。好像大家真的不關心京城的爭鬥,在盡情享受那旖旎的秦淮風月一般。

  這讓萬曆產生一種錯覺,好像南京的官場很乖,混蛋都在北京一樣。再說他光收拾北京的刺頭就忙不過來,也樂得南京官員風花雪月。

  他也倒想通過重新分配權力,引起兩京官員狗咬狗。結果北京的官場堅決不上當……開什麼玩笑,正是建立統一戰線、槍口一致對外的時候,想用這種低級的法子讓我們分裂,也太小看俺們了吧?

  所以這幾年裡,南京的官場算是風景這邊獨好,但低調的讓人幾乎忽略他們的存在。無論是之前的君臣之斗,還是之後的抗稅鬥爭,都聽不到南京官員的聲音,被報紙稱為『奇怪的沉默』。

  人們相信,這與南京七卿有關係。

  南京左都御史,吳百朋。

  南京吏部尚書,陶大臨。

  南京禮部尚書,金達。

  南京戶部尚書,余有丁。

  南京兵部尚書,吳兌。

  南京刑部尚書,孫丕揚。

  南京工部尚書,曾省吾。

  翻開這這七位南京官場領導人物的履歷,就會發現,他們都是實幹型人才,只有何時何地立何功勞的記錄,卻在歷次政爭中,沒有闡發任何政見。這種『專幹活、不挑刺』的人才通常被成為循吏,是統治者的大愛。

  這麼一群老實孩子,換了你是皇帝,捨得動他們麼?

  將來打爛了瓶瓶罐罐,還指望他們來收拾呢。

  ※※※※

  然而此刻,老實孩子們帶著他們的老實下屬,聲勢浩大的出現在迎接沈默的人群中,這說明什麼?是老實孩子不老實了?還是他們一直在裝老實?

  不管哪一種可能,結果都是一樣的。便是在沈默腳踏地面的那一刻,從尚書到侍郎,從郎中到主事,全都齊刷刷大禮參拜,同聲高呼:「恭迎元輔大人!」

  這一句,震撼了全場,人們猛然醒悟過來,齊齊大禮參拜道:「恭迎元輔大人!」

  待眾人起身之後,沈默登上了碼頭前的高台。他環視場內的人群,場內變得鴉雀無聲。他便對著這個時代用的擴音器,大聲道:

  「今天,我站在這裡。突然想到了三十年前,上海開埠,我也是站在這裡,向著被我聚集起來的東南士紳,做了一篇名為『起航』的演講。在場的諸位,可能聽過,也可能沒聽過,但不要緊,因為你們實實在在的,與上海這艘小船一道起航,經歷了從小到大,從弱到強,從一個小漁村到全國經濟中心的偉大變化!這一切,都發生在這三十年裡,這半甲子的變化之快,超過了之前的一千年,甚至是兩千年!而我們所面臨的未來,是之前三千年未曾經歷過的,所以我們只能摸著石頭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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