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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點點頭,問醫生怎麼說這病情的?

  吳剛他弟、一個二十四五歲戴眼鏡的年輕人,說醫生判定是病毒性非典型性肺炎,現在在隔離,準備轉院治療呢。非典——這個名字聽得我觸目驚心,2003年的時候,這個詞可是代表了死神的邀請貼。我笑了笑,跟吳剛父親說我可以跟吳剛單獨聊聊麼?他說這個要問醫生的意見,說有可能會傳染的。

  我笑,沒說話。

  吳剛他弟去找來醫生,是一個臉色浮白的中年男醫生,金魚眼,眯著眼睛看我,說可以,但是要穿上防護服和口罩。我說別扯淡了,穿上這些玩意,還怎麼交流?說完我也不理他們,直接把病房的門推開,走了進去,留下門外一堆人驚慌失措——我長得年輕,若是要確定自己的權威,肯定是要亮一些本事的。

  比如膽敢不穿防護服。

  吳剛沒有睡,斜躺在床上看著我,苦笑,說來了啊。

  我搬了個凳子過來,坐在他面前,給他掖了掖被子,問他怎麼樣了?他說還好,就是最近老做夢,而且還高燒,說胡話。我說聽老馬講你夢到胡油然了吧?他仰頭盯著天花板,沒有說話了,陷入了沉默。我摸了摸鼻子,笑著說這個小胡,還真的是執著,這能怪誰?怪我們?還是怪矮騾子……吳剛開口了,他說後悔了,當初應該把小胡的屍體帶出洞子的,這樣子也不會讓他身首分離啦。

  他說我當時出來後在醫院昏迷,根本就不知道後來回去見到小胡的慘狀,肚子幾乎被掏空了,內臟裡面全部是蟲,是白花花的蛆蟲,也有黑色甲殼的屍蹩,一拎起來四散,百多米外的腦殼,裡面腦漿子都流乾淨了,收斂的鄉民都吐了好幾個。

  我沉默了一會兒,說軍人嘛,不就是這樣子麼?

  吳剛嘴唇顫抖著,說小胡還是個孩子呢。

  我們兩個都不說話了,確實,像死去的胡油然這樣的戰士,十九歲,同齡人大多還是個孩子,享受著父母翼下的溫暖。但是,既然入了伍當了兵,肩頭就有了沉重的責任。我沒當過兵,但是也能夠理解這樣的感情。這樣的氣氛大概持續了十多分鐘,我才問,確定是小胡的鬼魂在糾纏麼?要是,我找找,把它送走吧,免得遊蕩人間,不小心就灰飛煙滅了。

  吳剛點了點頭,說送走吧。

  這裡講一點,世人都云:降妖除魔捉鬼。前兩者這裡先不論,單說鬼。關於鬼的定義,眾說紛紜,我前文也提過一些,暫先不表,單提如何消除糾纏活人的鬼魂法子。為何說捉鬼呢?首先鬼是一段飄忽不定的東西,確定不了它的存在,只能防,斷不了根。所以說要捉,就像破案,循蛛絲馬跡,最後找到事情的關鍵所在,破之,則一切安寧。消鬼的法子很多,但是總結而言,大致分為三種:勸退、送走和鎮壓。

  勸退很好理解,通常沒有本事的凡人都會,就是當感到鬼魂纏身的時候,或罵、或嘮叨、或威脅,言明利害,講明道理,讓鬼魂不要糾纏。稍微老一輩的人都做過這種事情,比如我母親在我幼年時生病,就嘮叨,說不要來纏著我家崽,趕緊滾開去,要不然我叫我媽來捉你……大部分鬼都是膽小的,也有善良的,聽勸,說多了自然就不會纏身,另外找地方去。

  這種方法很大眾,通用試行,但是如果碰到了厲鬼,就不行了,它纏你,纏定了咬死了,那就沒法子,只好找專業人士來。

  專業人士一般就會選擇後兩種,第一就是做法念咒,將鬼魂超度之,送它到該去的地方去,人有人路、鬼有鬼道,各有不同,最好不要混居;第二種就比較極端了,適用於那種又凶又惡、而且怨氣還極為濃重的鬼魂邪物,直接將他的殘魂支魄,一下弄散,煙消雲散,再也不存於任何地方。

  我說你睡吧,我自有準備,當小胡來找你的時候,我把他弄出來,勸上一勸,好送走他。

  吳剛咳嗽著閉合上了眼睛,我看見他眼睛上有淚痕,臉色蒼白枯瘦,印堂上有著青黑色的霧氣。我聽馬海波說過,胡油然是吳剛帶的兵,基層連隊,講究的是官兵一家親,兩年戰友兄弟情,想必他面對胡油然鬼魂的折磨,既是內疚,也是無奈得很。我走出病房門口,看著對我如臨大敵的醫生護士和吳剛的家人,吩咐吳剛他爸,準備些祭品和紙錢來。

  他問什麼是祭品?我說整雞整魚、半坨肥豬肉,還有杯茶。

  吳剛父親立刻叫他二兒子去辦,然後問我怎麼回事?

  我讓圍著的醫生和護士都散了,只留下吳剛父親、母親還有他弟妹,然後說起年前的事情。這些是他們也是知道的,就講那個小戰士因為死得比較慘,所以就有些怨恨,認為吳剛沒有把他帶出洞子,甚至連屍體都給蟲子糟蹋了,於是就纏了上來,莫得事,我送一送他就好了。還有,吳剛回家來,有沒有帶什麼東西,血衣服或者其他的……

  他父親搖頭說沒有,倒是他母親記憶起來,說小剛經常對著一張合影嘆氣。

  我說回去把它燒了吧,活人不要老是活在過去的記憶里,念頭起得越多,鬼魂越是不得安寧。

  大概過了五十多分鐘,吳剛他弟回來了,氣喘吁吁,說太晚了,東西也都沒有備齊,沒有整魚,求爺爺告奶奶弄了四隻整螃蟹,是陽澄湖大閘蟹,其他的都還好。我說將就吧,這大閘蟹就不要了,甲殼類的食物鬼怵,不喜歡,還是留給我當宵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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