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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綃看著寧奕,距離那一場戰爭,已經過去了十五日,她知道發生了什麼,寧奕突破了天海樓地界的籠牢,帶著北境鐵騎「贏下」這場戰役。
「你來的不晚……如果有人死了,那麼才是晚了。」
楚綃低垂眉眼,站起身子,她的骨骼發出蒼老的拉扯聲音,生機順著紅燭頂端掠出的火光原路返回,絲絲縷縷融入這具嬌小身軀之中,紫山山主的衰老痕跡,便在短短數個呼吸之間,消磨的一乾二淨。
她伸出雙手,擦拭著自己的眼角,像是抹平皺紋一般,輕描淡寫將歲月的痕跡就此抹除……這五百年來,她重複這個動作已不知多少次,每次她都會回歸十來歲的清稚模樣,只不過這一次,她的面容雖然回歸,但髮絲的枯白卻是沒有倒退。
半頭霜白,昭示著山主的老去……是不可逆轉的。
「我不想再失去了……」寧奕站在山主身旁,他看著那口風雪古棺,悵然若失,拿著故作輕鬆的語調,笑道:「上一次徐藏騙了我,他後來從棺材裡跳了出來,希望這一次丫頭也一樣。」
楚綃輕柔道:「她快死了。」
寧奕心頭「咯噔」一聲。
「十天,二十天,一個月?」楚綃望向寧奕,平靜道:「你身上有很多生機,但沒有用,即便把我的生機搭上,也沒有用,她跟徐藏不一樣……徐藏走的是一條瘋魔的劍道,燃燒所有壽元之前,給自己留了一條道路,徐藏是自願上路的,她是被逼的。」
楚綃把丫頭身體的現狀,跟寧奕原原本本重複了一遍。
寧奕原本臉上掛著的笑容,在聽完之後,便僵住不動了。
他輕輕嗯了一聲,臉上再度浮現艱難的笑容。
「神海被『劍藏』和『生機』護住了……這不是一件好事嗎?」
楚綃面無表情,平靜看著寧奕。
寧奕繼續道。
「至少還有希望……對不對?」
「現在的情況很不好……丫頭可能還有十天,半個月,一個月……但至少,不是現在,對不對?」
他的嘴唇本來就乾枯,現在擠出了艱澀笑容,更加沒有血色,顯得整個人很是枯槁,在風雪原的大雪吹拂下,肩頭衣衫落滿蒼雪,像是一根搖曳的霜草。
「你心底清楚的,何必問我。」
楚綃看著寧奕。
她不是一個會拐彎抹角的人,也不是一個會編制謊言的人。
所以她說了這句話。
寧奕的面色更加蒼白,他緩緩來到了那口古棺之前,看著棺內那張覆了一層薄雪的女子面孔,丫頭還在對著自己傻傻的笑。
神海被凍結。
所以還有思緒的……她看不到自己,能聽到自己的聲音嗎?
寧奕輕輕道:「我不會讓你離開的。」
他伸出一隻手,輕輕搭在丫頭的手掌上,整具身軀都涼涼的,像是一塊冰,手掌也是,沒有絲毫溫度,寧奕用力地握住那隻白皙小手。
像是在夢境裡一樣。
他再一次開口道:「我不會讓你離開的……」
頓了頓。
寧奕笑道:「你也答應過我的,你不會離開,所以……給我一點時間。」
不知道能不能聽得到。
但是這些話,一定要說,不管能不能聽見。
說完之後,寧奕就陷入了沉默。
他站在那口棺木前,握著那隻冰涼手掌,試圖讓它變得擁有溫度,一團又一團的柔光,像蜀山平頂山的流火螢光,將兩人搖曳包圍。
寧奕輕聲問道:「等你醒來,我們去成親,好不好?」
楚綃怔了怔。
她看著這道白衣身影,忽然有些心酸,有些恍惚。
很多年前,好像聽過熟悉的話。
插在風雪原的紅傘輕輕晃蕩,布面飄搖。
一道醇厚的聲音,在楚綃腦海里蕩漾。
「等我回來,我們去成親,好不好……」
已經很多年了。
她等在紫山很多年了。
楚綃失神地看著寧奕,那個白衣年輕人,緊緊握著丫頭的手掌,似乎想要得到某些回應……但神海冰封,他能夠等來的,就只有一片沉寂。
風雪嗚咽。
那個女孩在笑。
寧奕輕輕俯下身子,這一次,唇瓣接觸的不再是溫軟,而是一片冰冷,他顫抖著手指,捏了捏丫頭的臉蛋兒,笑道:「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有機會說給你聽啊。」
沒有回應,一點也沒有。
寧奕的身後,傳來了一道恍惚的聲音。
楚綃一字一頓,道:「或許……還有一個辦法。」
第688章 白龍令
「所以……你終究還是來找我了。」
茶霧繚繞。
披著大紅袍的朱候,坐在茶室之內,天都的人馬抵達北境之後,各行其事,並沒有急著離開,作為「護送者」的朱候,在北境長城與徐清焰分別之後更是如此,他履行著「紅拂河」的意志,但出行在外,並不意味著皇族限制了他所有的自由。
所以這些日子,朱候與應天府書院的門生見了一面,也與自己最欣賞的弟子青君蓮青對座喝茶,一同論道。
茶室內還殘留著前面那位的瓷器。
青君剛剛離開。
「蓮青真的是一個很棒的人,他很清楚他想要什麼,為此需要付出什麼……」朱候看著拉開茶室側門,還站在黑暗之中的身影,緩緩開口道:「比我當年要強很多,在我年輕的時候,只知道享受當下的一切,卻不知道這一切早就被命運提前標註了價格……於是我付出了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