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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
田諭神情複雜,他望向寧奕,遇到「烏爾勒」之後,一路上緊繃的心弦終於可以放下了,天塌了有個子高的人頂著,跟烏爾勒在一起,總是會覺得莫名的安心。
寧奕打趣道:「我看那邊,似乎有個姑娘,一直沒有接受別人的邀請,一個人孤獨蹲在篝火那邊,時不時望向你這裡……你小子該不會沒發現吧?」
寧奕眯起雙眼,悄悄指了指篝火那邊。
兩位女子坐在一起,並沒有加入歌舞之中,周遭一片冷清,與外面格格不入。
一位披著黑袍,長髮披肩,神情平靜冷漠。
另外一位披著雪白大襖的年輕少女,身上帶著草原獨有的野性美,留著一頭短髮,眉眼柔和,此刻雙手環抱膝蓋,捧著骨杯,一口一口小啜。
自從寧奕坐到田諭身邊,便發現了這少女小心翼翼,斷斷續續投來的目光。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田諭匆匆瞥了一眼,心頭咯噔一聲,苦笑著搖了搖頭,道:「烏爾勒,你就別消遣我了。」
寧奕笑道:「有賊心,沒賊膽吶?」
田諭笑罵一聲。
他性格有些沉悶,看起來一副不苟言笑的肅然模樣,但是笑起來還算是五官端正,只不過平日裡臉上寫滿了「生人勿近」這四個字。
寧奕啃完了那隻羊腿,懶洋洋道:「喜歡就去表白啊,有好感就去追啊,你羊腿烤的那麼好,哪位姑娘吃了不惦記?」
田諭無奈道:「有些事情說不得。」
寧奕眯起雙眼,他忽然坐直身子,問道:「有什麼事情說不得?」
田諭沒有見過寧奕這副凝重嚴肅的樣子。
他一時之間被問住了。
寧奕緩緩道:「大家活得那麼艱難,今天過去,都不知道會不會有明天。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給自己留遺憾?萬一錯過了呢?」
他像是在問田諭。
也像是在問自己。
田諭默默咀嚼著這一句話,陷入了思考……一路東行,多少次在生死邊緣遊走,多少次就死在長夜裡,再也看不到明天?
烏爾勒說的沒有錯……
但是,這句話細細咀嚼,怎麼聽起來不像是在說自己呢?
田諭揪了揪自己不多的頭髮,望向寧奕,發現烏爾勒的神情有些恍惚。
田諭試探性問道:「烏爾勒,你錯過了那個人嗎?」
月光之下,篝火之旁。
田諭看著正襟危坐的烏爾勒,輕輕喃喃道:「或許吧……如果我留在這裡……或許就錯過了。」
揪著頭髮的草原漢子,不知道對方此刻心底在想誰。
他儘可能去腦補出一個「女子」,卻無法想像出烏爾勒喜歡的女子是什麼模樣。
等等……為什麼是一個?
也許不止一個呢……
既然如此……
田諭甩了甩腦袋,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迸出這個念頭,不過像烏爾勒這樣的人,應該有很多的仰慕者吧,他望向遠方那個披著白袍的年輕少女,不知道為何,心裡多了一些悲哀。
目光對接,後者對田諭吐了個舌頭,然後惡狠狠的瞪眼。
田諭連忙避開另外一道目光,心亂如麻,連忙問道:「烏爾勒,你喜歡的那人……不會等你嗎?」
寧奕笑著問道:「可萬一我死在這裡呢?」
田諭怔住了。
他沒好氣怒道:「說什麼呢?你,你可是……烏爾勒啊!」
這聲音有些大,引來了許多側目的眼光。
田諭的臉上有些發燒,他咳嗽一聲,「喝酒,喝酒,我請你喝酒!」
老實人擲來一隻「水袋」,好心提醒道:
「草原上獨有的葉子酒,很烈。」
寧奕接過酒袋,笑著喝了一大口,辛辣入腹,渾身暖洋洋的,通體舒泰。
田諭由衷感慨道:「烏爾勒,好酒量!」
寧奕閉上雙眼,任由多餘的酒液滑過下頜,中間沒有停歇,一飲而盡,葉子酒初入口時,帶著一股凜冽的寒意,像是霜寒打過,葉子割喉,接著便是萬物化開的春日暖陽,熱流從小腹升騰,蔓延到渾身四處。
閉上眼後,什麼都看不見。
喝了酒,又像是什麼都看見了。
比起田諭,這隻雪鷲部落,寧奕才是真正的跋涉者,流亡者,他的家鄉遠在萬里之外,想要歸鄉,路途漫長。
他的對手是東妖域的小白帝,灞都城的姜麟,灰界的東皇。
準確的說……是整座妖族天下。
每一天都在生與死的邊緣遊走。
而萬里之外,的確有人在為自己守候,那扇歸鄉之門曾經一度開啟,而後在自己面前被關閉。
還有機會回去麼?
從踏出皇陵的那一天起,寧奕每天都會問自己。
這個信念一直堅定,未曾動搖,但那扇門關了之後……似乎有了一絲掙扎。
他猛地睜開雙眼。
……
……
田諭目瞪口呆。
這已經不能拿「好酒量」來形容了,草原上人人善飲,但能喝一整袋葉子酒的,已經是飲中豪傑,鳳毛麟角,烏爾勒一口氣便飲盡了,這算是什麼?
怪胎。
田諭有些心疼的拍了拍自己的酒袋,他的酒量已是不俗,特地備了一個比常人大兩倍的大酒袋子,滿滿當當出門上路,這些日子,葉子酒都是省著喝的,因為沒有儲備,喝一點少一點,他可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