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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法殿上空,一道身影墜下。
砸入雪中。
砸出了一灘血霧。
一片慘白,變成一片殷紅。
劍湖宮頂,無數懸空的劍器,失去了控制,紛紛揚揚就此落下,噼里啪啦插入大雪之中,有深有淺,有正有斜。
執法殿外的荒蕪廢墟,墜成一片劍林。
裴煩鬆了一口氣。
柳十一也鬆了一口氣,神情複雜看著飛雪之中破碎的「大雪」。
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放輕鬆了些許。
四月時節,天下大雪。
寧奕站在他們的面前,杵劍而立,揉了揉眉心,神情疲倦而又開心。
他默默看著自己插在雪層里的那柄「細雪」。
寧奕的一抹神念,由衷表示了對兩位前輩的感謝。
劍器近閉上雙眼之前,點了點頭,有氣無力,故作不以為然,實則掩飾疲乏的淡然褒獎道:「砍碎了那柄破劍就好。」
而獅心王的結晶,則是一如往常,死寂在神池池底。
神池咕嚕嚕冒了兩個泡。
寧奕雙手掌心疊在劍柄上,背對所有人,輕微扯了扯嘴角。
這一劍……真的把自己的身子骨都抽乾了。
他回頭去看身後眾人。
裴煩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劍痴悄悄在袖子裡豎了一根大拇指。
千手師姐對他欣慰的笑了笑。
這一切看在眼裡,寧奕揉了揉面頰。
他忽然發現,徐來和柳十,目光越過自己,困惑看著遠方的劍林盡頭。
千手師姐也眯起了雙眼。
寧奕回過頭來。
……
……
風雪之中,有著細碎的切割聲音。
極致鋒銳的碎片,切割著風雪,向著劍林的盡頭收攏,就像是絲線拉扯一般。
密集而又連續的聲音響起。
破碎的「大雪」,就這樣被無形的劍氣牽引,切出數十道劍氣波瀾,掠入劍林層層疊疊的遠方盡頭,那裡一片銀白,什麼也看不清。
「長生」劍鞘,則是在空中翻滾,劃出兩個半圓弧形,還沒有來得及落地,就被隔空的吸力吸去。
鏘然一聲,碎片歸鞘。
清脆而又悅耳,單單只聽聲音,便可以想像出大雪碎片重鑄完整劍形的景象。
那人從遠方的風雪盡頭,走了過來。
發白的麻袍。
一片漆黑,清癯而又有神的瞳孔。
是一個很老的老人。
腰間一側,倒懸著一柄鞘身紋刻青霜圖案的古劍,劍柄紅穗垂落,隨風搖曳。
這位老人,與元拂蔭的「老」不一樣。
就像是大雪一樣乾淨,沒有沾染一絲一毫的塵埃。
渾身如琉璃,走在大雪裡,氣息渾然天成,就像是冰天雪地的主宰,劍林里的劍器落地之時,主動開出一條道路,圍繞擁簇在他的身旁,低下劍首,錚錚作響,恭迎著他的來臨……這些都不算什麼。
讓寧奕真正心生忌憚的,是此時此刻,自己雙手杵立的「細雪」,竟然也在震顫,必須要雙手按緊,才能抑制住劍器。
與那位老人對望一眼,老人的眼裡,沒有欲望,沒有雜念。
什麼都沒有。
空空如也。
卻又什麼都有。
看穿紅塵,看穿一切。
寧奕的心頭,生出了一個很篤定的念頭——
這個老人,一定是涅槃,至少是涅槃!
寧奕與涅槃境界的大修行者打過照面,拋開青山府邸劍器近借用身軀的那一次體驗,紅山執之行,妖聖九靈元聖,靈山的「宋雀」,瑤池的「辜伊人」,都沒有給自己這麼大的震撼……
這個老人是誰?
所有人腦海里都想著這個問題。
直到徐來的聲音響起。
他恭恭敬敬低頭,喊道。
「太師祖。」
太師祖。
徐來從西海而來。
西海只有一位太師祖,很久以前便活著,而且活了很久,是很久以前便成名的老劍仙,與天都城的袁淳先生,亦是至交的好友。
如果要論年齡……那麼這位西海老劍仙,甚至可以與如今的皇帝陛下,一較高下。
老人輕輕嗯了一聲,走過劍林,走過漫天的大雪,來到了徐來面前,他注視著徐來,準確的說,注視著徐來扶著的道袍男人。
柳十的胸口,還插著那柄短匕,他虛弱道:「見過……太師祖。」
西海老劍仙輕聲道:「命不久矣。若不涅槃,必死無疑,若涅槃,九死一生。」
柳十笑了笑,並不言語。
他身上的道火,已經將神魂燃起。
老劍仙平靜道:「念你是故友後人,出手救你一命,幫你熄滅道火。」
柳十的額前,被一抹看不清的虛影點過。
他身上已燃的道火,竟然就這麼裊裊散開。
這是何等的仙跡?
老劍仙已經收回輕叩在柳十額首處的手指,另外一隻手,反手將大雪插入「柳十」的面前,對著徐來道:「竊長生,即便歸鞘,也要受罰,若是再回蓬萊,罰你面壁十年。」
徐來沉默了很久。
這位老祖宗,竟然離開了西海,來到了大隋……那麼劍湖宮發生的一切,自然也被這位老人家看在眼裡。
這位老祖宗在,無論有沒有蜀山出面,元拂蔭只要動了歹心,拿走「大雪」,想要竊取柳十的劍湖宮主之位,結局都註定會是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