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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大寂的陣法內。
十丈風雪,三丈清明。
嘴唇發烏的徐來,肩頭被大雪劍氣沾染,已是覆上一層青霜,大雪劍氣的可怕程度,遠遠超過了自己的想像,沾覆之後立即入骨,竟然連自己的星輝都可以凍結,無法清除……他抬起頭來,看著黑白大氅飄搖的那位女子。
他在離開劍湖宮前,就聽說過蜀山小山主「千手」的名號,那個時候,蜀山還沒有走出徐藏,整座聖山都是「千手」一個人支撐。
那個女人,單單從容貌和形體上,看不出真實年齡……但她身上的氣息,卻像是一座歷經風吹雨打的泰山,作為敵人的時候,沉重不可撼動,作為盟友的時候,極為可靠,就算風雨來襲,絕不會後退半步;就算天塌了,也一定能扛得起來。
風雪大寂的陣法,一旦升起,就算是星君境界的大修行者,也要被困在其中,這漫天風雪,切割星輝,絲絲縷縷如刀劍刮骨。
千手大人的神情沒有變化。
披在肩頭的黑白大氅獵獵作響。
尤其是兩朵大袖,搖擺地厲害,並非是被風雪吹起,而是無風自動,被自身如浪潮般溢出的氣機一撥一撥所掀動。
方圓三丈之內,天地清明,風雪不可欺入。
她的眼神,遙遙鎖定了「風雪大寂」陣法外,那個懸空而立的蒼老身影。
隔著一座大陣,即便風雪再甚,她也可以看清「元拂蔭」在做什麼。
那個老人,握劍之後,先是沉醉端詳片刻,再是高高舉起。
那個動作意味著什麼……再明顯不過。
執劍之人,劍湖掌門。
一縷劍氣,從大雪劍尖波散而出。
就像是滴落在平靜如鏡的大湖湖面上的第一滴雨珠。
整座劍湖宮聖山,整座洪來城上空,一層風雪蕩漾開來。
不僅僅是執法殿的陣法被元拂蔭所開啟,整座劍湖宮。
上上下下,所有陣法,全都開啟。
……
……
劍湖宮的煉丹殿。
大殿內燭火搖曳。
煉丹殿的所有弟子,從閉關狀態當中醒來,他們面色困惑,望向殿外,劍湖宮穹頂陰雲密布,自己腰間的佩劍,錚錚震顫。
然後瞬間脫鞘飛出大殿。
劍氣呼嘯,劍湖宮聖山,山門,山腰,山頂。
無數弟子的御劍,在「大雪」歸鞘之後,執劍之人刻意而為之的意志之下,不受控制地飛出劍身,蜂擁而去。
大殿之中,燭火熄滅。
劍氣未滅。
正當所有弟子面面相覷之時,一位弟子發出了一聲驚叫。
座下蒲團之中,掠出一柄藏了不知多少年的短匕。
這是一把劍。
很久以前,劍湖宮老前輩藏的劍。
不僅僅是煉丹殿,還有鑄劍閣,洪來湖,諸多聖山隱密之處,偏僻山頭,曾經受過「大雪」劍氣統御的地域,在劍身歸鞘之後,都發出了響應。
這是一件極其耗費心力,又無用的事情。
但這是握住「大雪」之後,才能握住的權力。
有人在這條路上苦苦跋涉了一輩子,終於如願以償,所以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看清這把劍。
然後做的第二件事情。
就是看一看,這把劍,到底代表了什麼。
劍湖宮執法殿上空的那道影子,在天地陰雲,煌煌雷霆之間,挺直了脊背。
只不過短短的數個呼吸,看著滿天飛掠向他叩首行禮的劍器,看著山腰上不斷亮起光芒的劍湖陣法,不斷沖向雲霄的劍氣光華,他的面容不再蒼白,不再蒼老,而是愈加意氣風發。
這把劍代表了什麼?
現在他看清楚了。
這把劍,代表了西境劍湖宮。
代表了曾經盛極一時,西境最強大的聖山。
而他,則是這座聖山的主人。
……
……
劍湖宮山門,路徑兩旁,枯草搖曳,草葉倒飛。
整座劍湖宮,所有的劍,都飛向了那位懸在劍湖山頂,執法殿上空的老人頭頂。
當然有例外。
山門處,有一位白袍籠罩的身影。
他腰間別著一把古劍,安靜如止水,不動也不搖。
那柄大雪喚它不動。
或許……是因為白袍下的那張面容,比大長老還要蒼老的緣故。
白袍老人,站在劍湖宮的山門處,人間四月,因為大雪劍氣的緣故,山門小徑兩側,草葉乾枯。
老人遙遙上望。
他看見了整座聖山,數千把劍器,都被「大雪」吸去,懸浮在執法殿的上空,一柄一柄,陣列分明。
大雪劍已經很久沒有歸鞘了。
這號令諸劍的威能,依然強大。
但比起他第一次見到「大雪」,如今劍湖的懸劍景象,已經遠遠不如當初,甚至算不上震撼,只能說是稀鬆平常……這世上所有的東西都會衰老,不僅僅是人,劍也一樣,「大雪」鍛造出來的時候,的確是世上一等一的鋒銳。
但一代一代的使用者,或有意,或無意的出鞘,使其不可避免的磨損鋒芒。
若是真正見過「大雪」毫不保留的出鞘,便會知曉其不可熄滅的美麗。
然而,越美麗的東西,死得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