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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奕回頭去看,自己這艘小船已經行過之地,此刻竟然結了一層薄冰,西海女子的劍意釋放開來,將翻滾而起的灕江江水凍結,凝形,保持在了掀起江花的那一副景象。

  柳十一吐出不帶感情的四個字。

  「西海徐來?」

  白袍女子笑著回應了四個字。

  「西海徐來。」

  她的腰間,懸掛著一枚青翠欲滴的令牌,上面刻著「蓬萊」二字。

  大隋天下,對於西海修行者的了解甚少。

  蓬萊島上,丹藥,法器,這兩樣物事,能夠輔佐修行和戰鬥,數量多不勝數,吞丹修行,符籙廝殺,陣法捉殺,這三件事情,其實是西海修行者最擅長的……比起北境那些武夫純粹硬生生體魄的對撞和撼擊,他們更傾向於以更高深的境界和更玄妙的手段壓制對方。

  那枚「蓬萊」令牌,內里包裹著一抹慘白光華,並沒有外放,若是打碎令牌,取出那抹幽光,便會發現,那道光華與懸在白袍女子頭頂的油紙燈籠光華,並無區別,油紙燈籠里燈芯所燃燒的光華,就是使其升空的「秘密」。

  油紙燈籠內,幽幽光華貼著油紙內壁繚繞,徐徐劃出一個「圖案」。

  一隻豎瞳。

  ……

  ……

  「師兄,你真的很厲害。」

  大雪洞天裡,徐來的聲音像是一縷溫暖春風。

  只是他的眼神並不溫暖。

  大雪洞天的長階盡頭,開了一線光明,徐來踏入之後,洞天重新合攏。

  柳十抬起頭來,瞳孔收縮。

  自己頭頂,洞天上方,懸掛著一根一根的冰渣。

  此刻一步一步踏著階梯下來的徐來,神情陰鬱,黑袍翻湧,信手一揮,此刻懸停在柳十頭頂的那根冰錐,模樣好似沉積千萬年的鐘乳石,只是稜角猶如劍尖一般鋒銳,咔嚓一聲自底部斷裂——

  急速墜落!

  砸在地上,冰屑四濺。

  披頭散髮的柳十,呼吸並沒有絲毫波瀾,他盯著那根就在自己面前三尺之處釘入大地的冰錐,錐頭破碎綻開冰花,朝天的底部,切口相當平滑。

  而自己那位看起來甚是憤怒,但面容仍是稚氣未脫的師弟,走下大雪洞天長階之後,就這麼坐在了冰錐斷面上,冷冷盯著自己。

  徐來寒聲道:「師父的大雪,你到底藏到哪了?」

  柳十笑了笑,並不言語。

  徐來的憤怒,此刻看起來,竟然顯得有些滑稽,這位眉眼清稚的星君大修行者,離開大隋的時候太早,拜入西海蓬萊島之後,身子骨還是青年時候的模樣,一直服用丹藥修行,導致他如今的這副皮囊,凌厲的劍氣有,海外的仙骨也有,但更多的……是稜角沒有磨平的桀驁不馴。

  柳十看著師弟,嘴唇乾枯道:「你想要師父的大雪劍,來完成合璧……但不要忘了,當初師父是什麼原因,才死在天都的?」

  徐來沉默下來。

  他離開劍湖之前,竊走了師父篆養「大雪」的劍鞘。

  劍湖宮的至寶,雖然名叫大雪,但其實是一柄雙生劍,「大雪」和「長生」缺一不可。

  長生劍鞘被他竊走之後,師父沒有遠赴西海蓬萊,追究自己的罪過……徐來稍稍安心,放下了提心弔膽的念頭。

  再後來,當他再聽到劍湖宮的消息的時候。

  便是師父長逝的亟訊。

  黑袍青年坐在冰錐斷面上,他神情里閃過一絲複雜,而後眼神旋即恢復了之前的冰冷。

  徐來木然道:「逝者已矣,人死不可復生……柳十,我與師父,與你,都有著修行理念上的衝突。當年我們爭論不出對錯,但時間會證明一切。師父說要壓境而修,可他少了一柄劍鞘,就被裴旻當場格殺……就算當年給他那柄長生,又能如何?」

  漫天鎖鏈嘩啦啦震顫。

  柳十的面頰忽然前探,身子拽著冰霜鎖鏈,震起一陣陣冰塵。

  「師父當年把你撿回劍湖,教你練劍,撫你成人,你要爭聖子的位子……可劍湖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裡?」

  「你拿走長生那一日,對我說,只是借劍一用,很快就還,而還劍的那一日,你又在哪裡?」

  「我替你領了懲罰,在大瀑布山下閉關十年……十年!」

  「徐來……即便如此,我亦不曾怨過你。但師父因長生之故,死在天都,如今……你竟然能說出這種話?」

  柳十的聲音,字字咬牙切齒。

  「簡直是,大逆不道!」

  大雪洞天的雪屑四飛。

  湛藍色道袍的衣袂碎片,絲縷飛舞。

  柳十攥攏雙拳,鎖鏈繃直拽緊,說出這些話後,他胸膛里仍是一片滾燙,火熱。

  一個個字,墜入心湖。

  大逆不道……

  徐來沉默片刻,接受了這個評價。

  坐在冰錐上的黑袍青年,深深吐出一口氣,看著自己師兄被風霜摧殘至有些滄桑的面容,他的憤怒一點一點消散。

  徐來疲倦開口。

  「把大雪劍給我,我來帶領劍湖宮重新走向大隋的頂峰……此事就此了結,拿到劍後,我放你離開這裡。」

  柳十自嘲笑了笑。

  「別急著拒絕我。」

  徐來伸出一隻手。

  冰雪匯聚,漫天而來,在他掌心,凝聚出一枚精緻的小燈籠。

  那盞燈籠內,燃燒著雪白的燈芯,光華皎皎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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