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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沙百散,燈花百結。
紅紗女子怔怔看著眼前這始料未及的一幕。
平妖司的陣法破開,沙地凹陷,阿春的腳底,無數流沙坍塌。
她低下頭來,看見了封印解開之後的場面。
黃沙坍塌的洞穴深處,被月華照亮——
壽命悠久的那隻天狐,在陣法破開之後,沒有迎著狂風飛涌而出。
一片寂靜。
那頭面帶微笑的狐狸,靜靜臥在黃沙地底,九條毛尾,收攏著垂落。
抬頭望月。
簌簌的沙粒,在四處邊沿,如瀑布一般滾淌而下。
阿春雙目通紅,盯著那副孤零零的骨架。
與自己分別時候的姿態一模一樣。
那頭天狐,已不在了。
寧奕,裴煩,柳十一,腳底的黃沙流淌極快,猶如大江湍流,匯聚掠向地底。
大月無聲。
四處寂靜。
玉門大漠裡,傳來了一聲悲慟的長嘯。
第345章 飛過滄海
天狐一族,修行艱難。
一百年凝聚一尾,九條妖尾之後,成就千年妖身。
此後漫長歲月,一千年生一朵狐火。
七朵狐火,七千歲。
平妖司法陣地底,那頭名叫「伽羅」的天狐,只剩下一具空空蕩蕩的骨架。
紅紗女子撲了下去。
黃沙席捲。
她俯在那頭天狐的頭顱上,手指摩挲著天狐的額首,巨大的骨骼,發出了輕微而又連綿的震顫。
伽羅保持著抬首望月的姿態,眼神里一片漆黑,七朵幽幽的狐火,圍繞著死去主人的身軀……它們是伽羅畢生凝聚而出的心血。
法陣開啟之後,黃沙簌簌而下,空氣湧入地底,天狐的骨骼,發出了清脆的咔嚓破碎聲音,從頸椎尾骨開始,一路風化,破碎,下跌。
紅紗女子墜落及地,只抱住了一蓬塵土。
阿春腦海里,是那天在北境小荒山上,紫蓮花紛飛的場景。
老先生對自己說。
「若是知道了結局,可能會很痛苦,你確定還要去嘗試嗎?」
結局……結局……
原來小瀑布泉不是結局。
這裡才是。
女子眼眸通紅,血絲浮現,她神情慘白,跌跌撞撞以雙膝跪行在黃沙之中。
妖狐的身軀支離破碎,漫天的風沙與塵屑之中,那七朵搖曳不定的狐火,散發著溫暖的光芒。
低沉的聲音響起。
「阿春……你回來了啊……」
天狐的骨骼,破碎成燼,被風捲起。
伽羅生前的神念在狐火里搖曳起伏,七朵狐火,溢散開來。
黃沙之中,緩慢睜開了兩雙狹長的眼眸。
那頭妖狐的面容,帶著三分疲倦,這縷神魂不知在黃沙地底封存了多久。
他輕聲笑道:「又見面啦。」
紅紗女子伸出一隻手,顫顫巍巍在胸前,扯出了那個空空蕩蕩的囊包,被平妖司持令使者一劍砍破了之後,縫縫補補,此刻被風拽走,頃刻之間向著遠天掠去。
伽羅說,等下次相見,她就會知道,那樣禮物是什麼……
不僅僅是智慧。
也不僅僅是小瀑布泉下,重新活過來的「命」。
空空落落的聲音,在風沙里流轉。
「很開心能再一次見到你……但無法與你一起……離開玉門……」
天狐的聲音,斷斷續續。
時大時小。
說著這句話的時候,一朵狐火破碎開來。
妖身若死,狐火必散。
伽羅被囚壓在玉門地底,不知以何等手段,留下來這樣的一句話,他失去了皮囊,失去了血液,唯一留下來的,就只有這七朵火焰,作為靈魂的載體。
一字一句。
「在這裡……我給你留了最後的禮物……」
風沙之中,那道先前站在黃沙地上睥睨諸生的枯瘦身影,仗著最後的火焰,凝聚出妖君的身軀來,瘦削身影緩慢蹲下身子,輕輕擁抱紅紗女子,面頰抵著面頰,貼面之處,不斷有沙塵散開。
「我記得,在星辰大海的那一邊,是所有妖靈的故鄉……我在啟靈之前,便出生在海洋的那一邊……」
「出生和長眠之地……可惜我無法……無法再回去了……」
那道枯瘦身影,喉嚨里發出乾澀的聲音。
他惘然抬頭,看著站在沙塵瀑布盡頭的「黑袍少年」,笑道:「獅心王……你身上的氣息……果然成功登上了大隋的真龍皇座麼?」
青衣裴煩神情複雜。
柳十一眼神裡帶著一絲沉默,望向寧奕。
聲音明顯沙啞了三分的寧奕,居高臨下,袖袍在大風裡翻湧,平靜說了三個字。
「俱往矣。」
神池裡的那塊神性結晶,消融了一小部分,化凍之後的神性,在神池裡繚繞渦旋,是寧奕這幾個月來的凝聚成果總和,那位北境獅心王的精粹,底蘊之深厚,駭人聽聞。
如今白骨平原里的神池,神性被擠壓到了極點,滾滾池水之上,霞光四射,急需寧奕破開一境,以此擴大神池。
此等磅礴神性,若是可以盡數灌注到劍骨上,那麼出鞘劍氣……會造成何等的殺力,寧奕已經無法想像。
當時天都入府拜訪的曹燃,放到今日,再硬接這一劍……結局很有可能會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