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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懿審視著一座座木架,像是欣賞著完美的藝術品。
這些都是他的傑作,環顧一圈,他心滿意足之後,方才回過頭,望向清雀背上的女子。
「在神跡開始之前,我想先看一下那份『光明教義』。」
他緩緩伸出手,放在小昭面前,示意對方伸手搭住。
到這一刻,他眼中仍然滿是勝券在握的從容不迫。
小昭沒有急著伸手,她低聲問道:「你看到了石山的一切……」
陳懿一怔。
「……當然。」
「所以你看到了石山那些被教義擰轉的墮落信徒。」
「也看到了石山那一日我與小姐的最後一面。」
墮落這個詞,有些觸及陳懿的底線,他皺起眉頭,聲音逐漸不耐煩,再次回答:「……當然。」
小昭短暫沉默了片刻。
她有些虛弱地問道:「那麼,你看到了那張字條嗎?」
那張字條。
教宗忽然不說話了,他當然知道那張字條。
那張從天都開始,便被寧奕緊攥著,一直送到南疆的字條——捂得再嚴實,那也只不過是一張字條而已。
「你想知道字條的內容?」陳懿問道。
小昭笑了。
她反問道:「你不想知道嗎?」
然後,小昭伸出手,懸在陳懿手掌上空,緩緩鬆開五指,有什麼東西緩緩墜落了——
那是一張被小昭死死捏在掌心,類似符籙,卻從未點燃的枯紙。
一張被揉捏到滿是褶皺的枯紙。
「這是……那張字條?」陳懿有些失神。
「沒有光……看不清的……」小昭聲音嘶啞,問道:「要不要借一點光?」
陳懿面色陰沉,陡然抬起頭來。
「轟」的一聲!
長夜上空,響起一道轟鳴。
一位腳踩飛劍的帷帽女子,從穹雲最高處飄搖落下,如九天玄女,降臨山嶺之上,上來就是直接了當地一腳,踹在枯鎖石門之上!
石門破碎,光華倒灌。
徐清焰緩緩邁入黑暗之中,渾身神性,化如大日,灼亮整座漆黑山嶺石腹。
第1402章 影使
跟隨教宗多年,清雀從未在陳懿臉上,看到過一絲一毫的失控神情。
教宗大人是一片海。
一片不可測量的萬丈深海。
在他臉上,永遠不會浮現真正的喜悅,悲傷……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每一個笑容,乃至微笑弧度,都好似細心測量計算過,精準而優雅。
但山嶺轟鳴響起的那一刻,塵埃破碎,光明瀑射,清雀微微側首,在刺目的聖光灼燒下,她看到了大人面上的暴怒神色……
她在臨死前,心頭有些釋然地想。
原來有些東西,是教宗大人也預料不到的麼?
譬如,這位徐姑娘的出現——
思緒破碎。
下一剎。
一縷神性聖光,穿透清雀的胸膛,帶出一蓬鮮血,血液在空中拋飛,旋即在熾光焚燒之下,被衝散,濺射在石壁之上——
一片猩紅,觸目驚心。
她的血,沒有被神性直接焚燒殆盡。
這意味著……清雀並不是純粹的「永墮之人」,她仍然有著自己的思想,有著屬於自己的血肉之軀。
她是一個奉道者。
一個真真切切,將自己一切,都奉獻給信仰的「死士」。
陳懿甚至未將她轉化,為的就是讓清雀可以放心出入天都,不必擔心會被寧奕這麼一位執劍者看穿……或許對她而言,這才是最大的痛苦。
當她揮刀殺死何野之時,感受到了比死亡更加痛苦的折磨。
而此刻。
死亡……是一種解脫。
看到鮮血迸濺這一幕的帷帽女子,微微皺眉,對於清雀並非永墮之人的真相,眼中閃過一剎訝異,旋即恢復風平浪靜。
徐清焰收回五指,如拽絲線一般,將清雀背負的女子無比平穩地憑空拽回。
她接住小昭,以氣機在其體內運轉一圈。
一縷縷漆黑蕪氣,被神性逼迫而出,這個過程極其痛苦,但小昭咬緊牙關,額頭鼓起青筋,硬生生咽下了所有聲音。
徐清焰將她緩緩放下,十分心疼地開口,道:「苦了你了,剩下的,交給我吧。」
小昭嘴唇蒼白,但面帶笑意。
她搖了搖頭。
這些苦……算什麼?
煌煌神光,灼燒石壁,黑暗祭壇在光明普照之下,升騰出陣陣扭曲黑煙,一縷又一縷的漆黑裂縫,繚繞在這黑暗石洞之中,無所遁形。
陳懿面色難看至極,死死盯著眼前的帷帽女子。
「時至如今,你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徐清焰輕輕道:「教宗大人,不妨看看那張字條。」
年輕教宗一怔,旋即低下頭來。
那張字條在聖光灼燒中嗤然生煙,在他低頭去看的那一刻,便被神性點燃,噼里啪啦的火光繚繞,枯紙化為了一抔齏粉——
直至最後,他都沒有看到紙條上的內容。
這是赤裸裸的譏諷,嘲笑,侮辱。
在枯紙燃燒的那一刻,陳懿方才神情陰沉地醒悟過來……這張破爛字條上的內容,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這張寧奕從天都所帶出的字條,本該只給徐清焰一人看,本該拆離小昭徐清焰之間的關係,到最後,卻落在了小昭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