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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麼能忘?
在石山被鎖押卸權,那種真心被鑿碎,信任被辜負的痛苦……比起斷腿,比起碎骨,還要撕心裂肺。
這種痛苦,怎麼能忘!
在陳懿身旁觀看的清雀,神情複雜,她在此刻才後知後覺地明白,大人如此看中小昭的原因。
一個人,經歷了多深的痛苦,內心就會迸發出多強大的「念」。
愛越深,恨越切。
「我恨……」
陳懿滿意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只見小昭捂住額首面頰的五指指縫中,潺潺滲出幾滴熱淚,聲嘶力竭擠出幾個字來:「我恨……寧奕……」
可惜,終究是恨不起那個人。
陳懿面無表情,循循善誘,道:「他奪走了你的小姐,那是你的東西,你該奪回來。」
「是……」小昭喃喃重複著陳懿的話語,一字一句,說得極慢:「那是我的東西……我該奪回來……」
她忽然無比迷茫地抬頭,語氣急促問道。
「我該怎麼奪回來?」
陳懿輕輕笑道:「把光明密會擊碎。把那份教義交出來。」
小昭再次陷入茫然。
「前面那件事情,我已經做得差不多了。」陳懿背負雙手,淡淡道:「整座大隋天下的家底,都被白亘所發動的戰爭掏空……顧此失彼,他們已經來不及了。」
說到這,陳懿悠然笑了,心意所至,他做了個略微有些草率的決定。
「請你看一樣有趣的東西。」
破碎殆盡的草野之上,被陳懿伸出一隻手,輕輕一撕,刺啦一聲,出現一道缺月裂縫。
漆黑罡風席捲。
荒蕪寂滅之燼,從那裂縫門戶之中滲透掠出,但凡被吹拂一剎,便會令人遍體生寒。
教宗兀自率先進了裂縫之中。
清雀默默拽車,緊隨其後,跨過這扇門戶——
小昭眼前一晃,已跨越了不知多遠。
面前是一輪幾乎墜落至眼的大月,皎潔如玉盤,山嶺橫錯,樹葉婆娑,乍一看,是一副靜謐幽美之地,但細細看去,此地多生墓碑,陰氣極重。
這是一片亂葬崗。
「……這是?」小昭怔住了。
「清白城。」
陳懿平靜開口,在他面前,是一座被塵埃藤蔓所掩埋的山嶺,虛無罡風吹拂之下,塵土飛揚,藤蔓破碎,露出一扇封鎖的石門。
這些年來,無數人在清白城探尋遺藏。
卻從未有人,能真正發現掩藏此地的石門……
教宗伸出了手。
「轟隆隆~~」
石門緩緩開啟,露出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幽長黑暗。
「背好她。」陳懿吩咐了清雀這麼一句,再次負手前進,獨自一人踱入黑暗中。
小昭想要站起身子,卻發現……自己明明傷勢痊癒,卻根本無法真正站起,雙膝一軟,被清雀順勢接住,迫於無奈,只能這麼被帶入山嶺腹部。
一片漆黑。
她顫著手,縮向袖口,想要取一張照明符籙點燃火光……但符籙燃起的那一刻,便嘩啦啦散開,這一切發生地太順理成章,以至於在自己視野之中,連一剎的光明都未出現過。
似乎是在燃燒的那一刻,火與光,就被某種規則熄滅,然後符籙破碎成了齏粉。
「閉上眼。」
還是那句話。
小昭照做之後,她逐漸看到了一切。
黑暗之中沒有火光,但竟變得清晰……小昭心頭咯噔一聲,她神情無比詫異,在黑暗中側首挪目,她看到了一座又一座高大的木架,上面吊栓著一道又一道熟悉的身影。
接下來,是無比震撼的一幕!
這些人,她都見過——
燭龍曹燃。
劍湖宮少宮主柳十一。
珞珈山小山主葉紅拂。
靈山大客卿之子宋淨蓮,以及婢女硃砂。
應天府蓮青,白鹿洞江眠楓。
還有那人的師侄谷霜……這些木架上被鎖困之人,無一不是聲名赫赫的英傑之輩,其中單獨一位放出去,踏一踏腳,便足以震顫半座大隋境域。
毫不誇張地說,這些人手中所掌握的「權」,「勢」,已經形成了一張無懈可擊的大網,將整座大隋天下都圍簇起來。
不……這些人的權勢大網中,還有一個缺口。
南疆。
所以……小姐當年毅然決然去往南疆的原因,是要彌補這個缺口麼?
小昭低聲笑了笑,有些恍悟。
此刻,這些人都陷入沉睡,將醒未醒,將寂未寂,被鐵鏈層層栓系束縛,衣衫破碎,有些身上還沾著斑斑血跡。
一座又一座巨大木架,並非是平行排列,而是隱約圍繞成一個弧度,八座木架,圍繞著一座巨大黑色祭壇,各自鎮壓一方。
一共八個方位!
看起來神聖而又靜謐,端莊而又嚴肅——
大隋四境,最強的年輕一輩,被一網打盡,這其實是無法想像的一幕。
究竟發生了什麼?
這些人身上的戰鬥痕跡,並不明顯。
小昭看著谷霜低垂的頭顱,半邊面頰沾染的血漬,她心中隱約猜到了真相……
如今這黑色祭壇的木架上,缺席了一人。
「這些人,都是光明密會的『成員』……我特意把他們請到這裡,來見證接下來,史無前例的『神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