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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雀聽了此言。

  心頭一顫。

  的確……宋淨蓮身上,多得是密密麻麻的傷疤,數不清受了幾次致命傷,過了幾趟鬼門關。

  這是宋雀的教育。

  沐浴鮮血而拔刀,是一個男人成長的必經之路,要想站起來,沐浴的就不僅僅是敵人的鮮血。

  「可是這一次不一樣……」雲雀默默攥攏雙拳,「淨蓮師叔,真的可能會死在東境戰爭中。」

  「是啊……」

  大客卿輕輕應了一句。

  他比誰都清楚,東境戰爭意味著什麼。

  個人修為境界,在這場戰爭之中,微不足道,即便是姜玉虛這樣的極限星君,都可能死在鬼修的襲殺布局之中。

  「呼呼呼——」

  風聲吹過,布簾搖曳。

  宋雀緩緩扶著膝蓋站起身子,他站在光明殿的四方浩瀚之下,腦海里迴蕩著的是自己與兒子在天都一別時的談話。

  「你明知道,我在北境平妖司當的是持令使者,不是宗主。練的是刀法,不是屠龍術——」

  「為什麼要把這麼重要的位置給我?我背後是數十萬條人命!」

  良久沉默後。

  是自己的回答。

  「正因為是數十萬條人命,所以才要給你。」

  他早就沒什麼可教他的了。

  他唯獨可以教給自己兒子的道理……就是學會尊重自己的選擇。

  很多年前,宋雀希望自己成為一個自由之人,可是當他在浮屠古窟覺醒神海的那一刻,他踏上了一條與自己原先希望截然不同的道路……於是在捻火之後,那漫長悠久的歲月里,他時常回首,時常感慨。

  自己到底算不算是尊重了自己的選擇?

  成為靈山大客卿,守御一方蒼生,護衛一方赤土。

  萬人之上,備受敬仰。

  這固然很好。

  可這不是一開始他想要的。

  青衫男人緩緩扭頭,面朝佛子,聲音沙啞。

  「你聽說過這句話麼?人總是在容易的,和正確的事情當中做選擇……」

  「這是我對淨蓮說的最後的道理。」

  雲雀神情複雜地與大客卿對視。

  鬢髮斑白的男人,笑道:「我給了淨蓮一枚玉令,告訴他,如果遇到無法解決的危險,就捏碎玉令。」

  「我在這光明殿內坐了一夜,不是為了占卜,而是為了等待。但凡那枚玉令有一絲一毫的震顫跡象,我都會破開虛空,就算是紅拂河裡的那些老傢伙全都跳出來,也絕不可能攔得住我。」

  咔嚓一聲。

  青衫男人默默攥攏雙拳,骨骼噼啪作響。

  他再度望向雲雀,輕輕笑道:「他長大了,我尊重他的選擇,也信任他的選擇。」

  雲雀的眼眶有些泛紅。

  佛子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

  直到大客卿回身準備掀簾。

  雲雀終於下定決心,從衣襟內取出一枚傳訊令,聲音顫抖地遞了出去。

  「宋雀先生,這是……甲子城的戰報。」

  ……

  ……

  「撕拉」一聲。

  戰報文書被撕得粉碎。

  再撕。

  十片,百片,這封文書不知被撕了多少次,最終被太子捏在掌心,重重一掌拍下,整座玉案轟然倒塌,如此仍不解氣,太子站起身子,狠狠拂袖,將身旁的玉瓷,酒盞,全都掃在地上。

  屏風破碎,書畫墜落。

  殿外諸人,單單看見窗紙倒映的模糊影像,便是一陣心驚膽戰。

  多少年了?

  太子何時有過今日這般失態模樣?

  昆海樓兩份戰報文書,在一天之內相繼送達。

  第一封,是甲子城大勝之喜報,彼時戰報傳來之際,天都城內一片喜慶,廟堂得知韓約三尊法身被滅,連同數萬鬼修遭遇重創,幾乎要提前擺下慶功宴席。

  這是何等概念?

  按照第一封戰報文書的情報來看,東境之戰,甲子大勝,等同於是天都方提前拿下勝利。

  可還沒等太子高興,第二封戰報文書便送抵天都。

  此時此刻,顧謙跪伏屋內,他根本不看正眼去看殿下,只敢用抬起一縷餘光。

  破碎的屏風,倒映著一個跌坐長椅的年輕身影,太子頹然沙啞的聲音,在閣內緩緩響起。

  「羌山,龜趺山,太游山,三位聖山山主全部戰死……」

  「姜玉虛戰死……」

  「宋淨蓮,硃砂戰死……」

  「甲子城傷亡三萬六千人,要塞淪陷,城池破碎……」

  李白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要讓他如何相信!

  半日之前還是大勝的甲子城,竟然轉瞬淪陷,三聖山陣營的高端戰力,幾乎全軍覆沒,而且斥候營無人生存,這便意味著,根本無人知曉,甲子城頭爆發的那一戰到底發生了什麼。

  參與那一戰的修士。

  全都死去。

  命牌破碎,生機全無,即便是卦算師,也占卜不到一絲一毫的氣息。

  等到三聖山的星君發覺不對之時,趕到甲子城……這裡已經是一座死城了,堅固不可摧毀的城牆,被打得支離破碎。

  陣紋湮滅,遍地屍骸。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簡直如夢一般。

  對於太子而言,這就是一場噩夢。

  「後面那一戰,寧奕呢……」太子顫聲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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