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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山剛剛加入戰場,東境大澤腹背受敵,鬼修收斂了許多。」海公公柔聲道:「關於撤離百姓的詔書剛剛頒布,戰線以東的各城黜置使正在組織撤離,負責接納難民的中州,接下來會有很大的壓力。」

  李白蛟沉默地看完帛書。

  「殿下,明日上朝,關於這份詔令,恐怕會有很大的反彈。」海公公明知多嘴,但仍然提了一句:「協調中州諸城的那些官員,對於難民……十分牴觸。您真的要要中州東線大開城門,接納流民?」

  李白蛟坐在車廂內,雙手輕輕按下那份帛書,柔聲道:「還記得承龍殿牌匾上的刻字麼?」

  海公公先是一怔。

  大宦官低眉柔聲道:「老奴怎敢忘……承龍殿牌匾上刻『建極綏猷』四字,乃是先皇陛下親自所書。」

  「建極綏猷。」李白蛟微笑道:「烈潮之中,那塊牌匾在戰鬥中碎了,本殿重新制定新匾,重新將這四字刻在匾上,懸在殿前。」

  「天子之命,上承鐵律,下置黎民。」

  坐在車廂里的瘦削年輕男人,聲音很輕,但卻斬釘截鐵:「我和白鯨打架,那些無辜的流民,不應該受到傷害。」

  海公公立馬噤聲。

  這一路車馬緩行,氣氛有些壓抑。

  就在這一片凝滯的沉默中,馬車卻緩緩停住,負責陪行的海公公挑起眉頭,他神情陰沉盯著那位攔在路中央的婦人。

  一位清瘦美人,身披縞素,她的面色不含息怒,卻讓人覺得神情哀極,眉尖凝有三分愁意,風一吹,衣袍拂揚,凸出枯瘦的身子骨來。

  她便這般淒淒冷冷地立在小道中央,一言不發,一步不挪。

  「素華娘娘……」海公公寒聲道:「你可知……」

  一隻手輕輕按在了海公公的肩頭。

  「無妨。」

  太子殿下笑意柔和,道:「素華娘娘,有何貴幹?」

  ……

  ……

  「我要見我女兒。」

  被請入車廂,與太子同乘的婦人,上車之後的第一句,便極其直白。

  而太子則是搖了搖頭。

  這一搖頭,就是答案。

  婦人的瞳孔已經灰暗地無法再灰暗,所以聽到這個答案,她的面色也沒什麼變化,只是聲音加重地重複了一遍。

  「我要見……我女兒!」

  「你見不到。」太子也很直截了當地回應,「本殿幫不了你。」

  「不……」素華的聲音激動起來,她雙手按住李白蛟肩頭,這一幕被侍奉車外的海公公隔著車簾看得一清二楚。

  太子向海公公投了一個制止的眼神。

  大宦官壓抑腳步,一步一步陪著車馬緩行,隨時提防著這位素華娘娘從袖內取出刀具……事實上他已經很久沒看到素華娘娘了,烈潮之後,這位娘娘的精神似乎出了一些問題,終日把自己封閉在宮牆院內,與世隔絕。

  「齊虞死了。」素華顫聲道:「……是你殺的。」

  太子沉默以對。

  「我也快死了……」婦人的聲音帶上了哭腔,「但我不怕死,我只想臨死前見一見白桃,她畢竟是您的妹妹,何至於如此絕情?」

  沉穩慎思如李白蛟,也沒有料到會有今日「攔車」的場面。

  李白蛟緩緩道:「您覺得……我殺了她?」

  死寂。

  素華娘娘死死盯著太子。

  是的。

  這就是她的猜想……這也是她今日攔車的原因。

  「齊虞的死,與我無關。她是自縊身亡的。」太子輕聲道:「我與白鯨的奪位之爭,禍不及後宮……至於您的女兒,她還活著,而且活得很好。」

  婦人神情惘然。

  「她……在哪?」

  太子搖了搖頭,閉口不言。

  「求求您,讓我見她一面吧。」婦人的髮絲披落下來,她哀聲道:「齊虞掌權之時,我的確做了許多對不起你母后的事情……我願意受罰,願意以死謝罪。只求您開恩。」

  「素華娘娘。」

  太子的聲音變得冷清許多,也生分許多,像是在喊一個從來不曾見過面的陌生人。

  他推開素華雙手,十分冷漠地注視著女人。

  深居後宮,怎會忽而「發瘋」……

  他已經猜到了這一切的前因後果。

  距離長桌會議並沒有過去多久。

  而上一次進入皇宮的「貴客」,是那個剛剛與李白桃毀掉婚約的宋淨蓮。

  太子看著這個婦人。

  自己的母后死得很早。

  在他尚且年幼,不怎麼懂事之時,就死在了宮內,那是一個薄暮殘血的黃昏,結束了一天課業之後,他推開屋閣,看到母后趴在桌面上,像是睡著了。

  茶盞的茶水裊裊升霧,女人神態安詳而又端莊。

  與往常不一樣的是,自己怎麼喊也喊不醒她了。

  投毒的婢女自縊而死,所有的線索戛然而止……之後的日子發生了一些變化,院牆長滿荒草,再也無人來耕,自己推開屋閣,再也看不到那張親切的笑容。

  孤孤單單的就這麼長大。

  最熱鬧的地方,是齊虞娘娘的「東宮」……李白蛟注視著自己的弟弟一點點長大,一點點展露崢嶸頭角,站在光明里。

  而他只能沉默地向後退去,隱入黑暗中。

  最艱難最痛苦的日子……他已經記不太清了,那些痛苦像是刻刀一樣用力極深,只不過年幼時候的自己懵懵懂懂,時間如流水,無論怎麼用力都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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