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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個人看不到光,那麼她一定會懷疑,這個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光。」
女孩的聲音帶著心酸,她忽然笑了。
「如果這輩子遇不到你,我恐怕就認了,入宮,獻禮,成為太宗的玩物……對我而言,活著的意義,並不大。」
紅亭的地面,乾燥的鋪上了一層霜。
有一滴溫熱的眼淚落下。
啪嗒一聲。
似乎也滴在了寧奕的心湖上。
沒有人能容忍這個女孩掉眼淚。
這一滴淚,讓寧奕的心都快碎了……他從未見過徐清焰如此堅強又如此脆弱的一面。
徐清焰哭的很難看,聲音卻一直在笑。
「但是……我很開心。」
「我遇到了你,不是嗎?你推開了感業寺的門,你告訴我,這個世界……是有光的。」
「這個世界……是有光的……」
徐清焰的眼眶已經模糊了,她甚至看不清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寧奕,到底是什麼樣的神情,那一襲黑袍都暈開成了泡影,紅亭里的景象似乎都柔化成了光,柔化成了感業寺初遇時候的場景。
溺水的人,在決定放棄生命的那一刻,遇到了一隻有力的臂彎。
她曾無數次想過放棄。
感業寺,天都別院,紅山……
而寧奕一次又一次的出現,將她撈起,然後告訴她。
「徐清焰,你要為自己好好活著!」
女孩大聲地重複著寧奕告訴她的那句話,她狠狠地以手背擦拭了一把眼眶,「我開始念書,開始修行,開始把每一天的時間都榨乾……可是我發現我無論做什麼,我都是那隻被關在籠子裡的鳥雀。」
「寧先生……我做錯了什麼?」
她的聲音有些卑微,帶著悲涼。
「我永遠也逃不出去,只要我還在這個籠牢里,我再喜歡你,也不會有結果。」
帷帽落在地上,被風吹起,失魂落魄地飄向遠方,落在湖面的一層脆冰上,很快消融,被冰水吞沒。
這陣微風,伴隨著孤零零的話語。
「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可是我能選擇我的命運嗎……」
「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不要這副皮囊……」
「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不要出生……」
「如果可以選擇……」
「我還是會喜歡你。」
微風陡然變大。
掠過紅亭的大風,吹亂少女的黑袍,還有蓬鬆的長髮。
她用力地質問道:「可是我喜歡你,有錯嗎?」
寧奕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他在這之前,從來也沒有站在這個角度思考過……如今聽到的每一句話,都如刀子一般,深深戳在寧奕的心裡。
一個被黑暗吞沒的小女孩。
用力地去握住自己生命中的光。
努力的活下去。
她有錯嗎?
徐清焰悲哀的笑道:「後來太宗死了,天都開始捏造我和太子之間子虛烏有的謠言……原來世人不在乎真相,只在乎他們願意相信的真相,我永遠也無法左右別人對我的偏見。多麼可悲的命運,我本以為我掙脫了這個牢籠,卻發現我永遠也掙脫不了。我本以為我看到了這個世界的光,卻發現這個世界沒什麼光。」
恍恍惚惚。
聲音逐漸低沉。
「寧先生,我好像什麼都沒有了。」
這個女孩把自己心中積壓的無數的話,一股腦都拋了出來,最後只剩下幽幽的自語。
徐清焰麻木地抬起頭,看著模糊的人影,道:「我好像只剩下你了……」
「如果說,喜歡一個人,就是義無反顧的付出……」
「我願意為你付出一切。」
「我想,這就是喜歡吧。」
說完。
徐清焰只覺得一陣疲倦。
巨大的疲倦。
剛剛的那些話,將她所有的力氣,所有的勇氣,所有的意念,全都抽乾。
她幾乎脫力,只能扶著紅亭的石柱,緩緩摸索,坐在石椅上,失去重心地倚靠下去,緊閉雙眼,白皙的肌膚甚至滲出了汗,打濕了黑袍。
她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連忙睜開眼,眼前的畫面也緩緩重疊,恢復清明。
只見寧奕緩緩來到她面前,微微下蹲,伸出一隻手。
青光瀰漫。
生字卷呼嘯著撐開風雪。
紅亭不再寒冷。
「寧奕……我……」
徐清焰聲音艱澀,一隻手扶住額頭,只覺得頭暈目眩,她下意識想要道歉,但聲音卻被阻止。
「你沒有錯。」
一個溫和的聲音,在耳旁堅定的響起。
「錯的是這個世界。」
那個聲音沒有絲毫的猶豫,斬釘截鐵,鋒銳地像是一把劍。
徐清焰惘然地抬起頭。
黑暗的暈眩里,再度浮現了一抹光,那個熟悉的面孔倒映在瞳孔深處,與年少相遇之時一模一樣。
這就是她的光。
寧奕輕輕扶住她的肩頭,聲音很低,很穩:「徐清焰,對不起。」
對不起這三個字,讓徐清焰的眼神更加茫然。
這是……什麼意思?
「我一直都明白你對我的心意,但原諒我,一直無法給你答覆。」
「非是不願,而是不能。」
「因為這份答覆所對應的責任,實在是太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