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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銘麒:「……」
他身為獨生子本該擁有的溺愛呢?
父愛如山體滑坡。
然而片刻後,還是有人給邵銘麒和莊鶴軒搬來了椅子,邵銘麒坐下後,便開始一五一十的匯報戶部調運糧草的情況。
有人大抵覺得儲君年少,各項明目上略有出入也也無妨,殊不知邵銘麒自小的算數課業就是戶部的帳本子,顧遠箏手把手教的,哪裡缺斤短兩他都看在眼裡。
他說完,抬眼卻見他父皇一手支著額頭,似是睡著了。
顧遠箏擺手,輕聲道:「數額不大,不必聲張,如今戰時不能輕易換人,麒兒你且盯著,秋後再算帳。」
「好。」邵銘麒起身,小聲道:「爹,那我們先走了。」
顧遠箏點頭:「去吧。」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承雲殿,顧遠箏才俯身,將人抱起來,走向後面休憩用的偏殿。
他一動,邵雲朗便醒了,半睜著眼看他,半晌低低的笑出聲。
顧遠箏也不自覺的勾了勾唇角,垂眸看他,經年不變的深情如今似乎已經釀成了醇烈的酒,盛在他眸中,稍一對視邵雲朗便覺得自己要醉了。
「陛下笑什麼?」顧遠箏問。
「笑我家老顧,怎麼還越來越俊了?」他咂舌道:「成熟男人的魅力啊,可真讓人受不了。」
「陛下聽帳本困得很,說起閒話倒是精神。」顧遠箏將人放在矮榻上,俯身給他脫了靴子,「聽阿陶說,你昨夜開窗看奏摺?若熱了命人將地龍……」
他的責備沒說完,便被陛下輕車熟路的一吻堵了回去。
「我錯了。」邵雲朗看似誠懇道。
然而那茶色眼瞳里半分悔色都沒有,看得顧遠箏想發笑。
邵雲朗屬於被歲月厚待的人,與邵銘麒站在一處容貌上好似一對兒兄弟,但多年掌權讓他養成了一種上位者獨有的氣質,舉重若輕、從容不迫,卻也威嚴迫人。
也只有在顧遠箏面前,他仍是自己,笑的肆意風流,旁人若見了大概不會覺得他是皇帝,而是哪裡來的遊俠刀客,風流浪子。
「你錯了,但你不改。」
顧遠箏也靠上矮榻,一手自他背脊滑落,指尖落在他後腰上,那片刺青有些褪色,氤氳成了淺淡溫柔的青。
「反正我都不改,你就別教訓我了唄,浪費口舌,嘴留著做點別的不好?」邵雲朗哼笑一聲,抽了骨頭似的靠在他身上。
兩人極為默契的摸了奏摺來看,不同的是顧遠箏看過的都整整齊齊的碼在一旁,而邵雲朗手邊亂七八糟的扔了一小片。
屋裡炭火輕響一兩聲,邵雲朗抬手,顧遠箏便給他遞茶。
奏摺大多是戰報,還有因西南戰事又起,轉而北上的流民。
倒是有封摺子與眾不同,看得邵雲朗忍不住笑出聲。
「阿遠,你看這個。」邵雲朗將摺子遞給他,卻忍不住先說了那上面的內容,邊說邊笑,「儲君年歲漸長,應及早籌備婚事……不是,他們是覺得勸不動我,轉而打我兒子的主意了?」
「勸你?」顧遠箏敏銳的挑眉,「誰勸的?」
「咳咳……說小孩,說小孩。」邵雲朗將話題拉回來,「話說,嚴靈緒怎麼回事兒?我跟他提了好幾次了,讓他早點找個喜歡的人定下來,讓嚴家後繼有人,他一直推脫,說邊境戰事未平,他無心個人私事?」
邵雲朗滿臉莫名,又神秘兮兮的湊過去問顧遠箏,「阿遠,他是不是傷到哪裡了?怎么小小年紀清心寡欲的?」
顧遠箏沉默了。
要如何告訴邵雲朗,嚴靈緒有心上人了,而且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兩人搞不好早就洞房花燭過了,但想要嚴家後繼有人,似乎不大可能。
半晌,顧遠箏艱澀道:「小五,早年你也曾說過,親情不單是靠血緣維繫的,而且小輩的事,讓他們自己做主吧,他若是真做錯了什麼,你也……別太生氣。」
他是嚴靈緒和莊鶴軒的老師,也是他們的長輩,能幫的就這麼多了,剩下的……
那兩個膽大包天的小崽子就自求多福吧。
「他做錯什麼?」邵雲朗狐疑的看他一眼,「總覺得你好像知道了什麼我不知道的東西。」
顧遠箏只是微笑。
……
秋季,辭州膠著的局面陡然發生變化,安北侯嚴靈緒以自身為餌,誘蠻族大將赤那格勒貿然突進,最終親斬赤那首級。
此前不停彈劾嚴靈緒不作為的文官們被狠狠的打了一巴掌,莊鶴軒穿著郡王朝服,臉上掛著得體的笑,笑眯眯的看著他舅舅劈頭蓋臉的把那些拖後腿的老東西們罵了一通。
笑著笑著,他笑不出來了。
他舅舅的生氣不是裝的,是真的有事在心裡,而這些人又正好撞上了。
他與邵銘麒對視了一眼,在太子殿下眼裡看到了同樣的疑惑。
打了勝仗,怎么舅舅/父皇還真的和這群酸儒生氣?這不對勁啊……
等下了朝,承雲殿裡只剩下自家人時,邵雲朗才沉著臉色道:「靈緒受傷了,傷的不輕,西南那邊不適合他養傷,阿遠已經寫信給顧三了,讓他回來親自給靈緒醫治。」
邵銘麒臉色霎時難看起來,打了勝仗的喜悅蕩然無存,俊美深邃的眉眼沉肅下來時,那一點因年少而生出的活潑和輕浮便看不見了,有了一種肖似顧遠箏的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