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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真把顧遠棋找回來,卻是在山賊窩裡。
那小少年儼然做了山賊窩裡的狗頭軍師,和當時在軍中跟隨秦靖蓉剿匪的顧遠箏撞見時,兩人都懵了。
顧遠棋走失時已經五歲,對家裡人是有印象的,一見顧遠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但如今哥哥是軍他是匪,莫名滋味讓他轉身拔腿就跑,然後被顧遠箏給按住了。
顧二就這麼找了回來。
他在外吃了不少苦,家裡是有意嬌寵他一些的,就連顧家老三都讓著這二哥,顧遠棋在家過了兩年橫著走的日子,才被看不下去的顧蘅給扔去了北疆。
如今真的見到這位傳說中的「小土匪」,邵雲朗一時沒把這張臉和顧遠箏故事裡的人物對起來。
片刻後,藥勁兒完全褪去,邵雲朗混沌的頭腦終於驚慌失措的發現了問題,他手軟腳軟的爬起來,瞬間便明白了,昨夜塗在杯底的藥,分明一點也沒糟踐的灌進了自己嘴裡!
他一把揪住顧遠棋的襟口,顫聲問:「我們這是在哪?顧遠箏呢?!」
「你還有臉問我?」顧遠棋這輩子還沒被他老子、他哥以外的人拎過領子,頓時惱怒的罵出了聲:「他就是個傻子!腦子裡進了馬糞!爺不遠千里來救他!他倒好!他替你去蠻子那了!」
顧遠棋罵了這一句,總算是痛快了,卻見眼前這青年一張俊美的臉頃刻褪盡了血色,抓著他領口的手抖如篩糠。
顧遠棋嚇了一跳,慢吞吞的問:「你沒事吧?這不是犯了羊癲瘋了吧?」
卻見邵雲朗轉身便往馬車外撲。
「停車!停車!」他急聲吼道:「讓我回去!」
「操!你幹什麼?」顧遠棋伸手去拉他。
他本就性情暴烈,此時也忍到了極限,伸手便扣住了邵雲朗的肩膀,這一下用了力氣,可謂十分不客氣了。
一個澤兌而已。
顧遠棋毫不在意的想。
下一刻,他便被急瘋了的邵雲朗回手一拳打的往後倒仰,重重的撞上了車壁。
顧遠棋:???
下頜處火辣辣的疼,讓他一瞬間想問:他是誰?他在哪?誰打了他?
回過神,他暴怒的罵了一聲:「草!」
然後撲了上去,和仍試圖讓馬夫停車的邵雲朗打成一團。
多年以後,史書談及這對兒君臣,對他們之間劍拔弩張卻又維持了微妙平衡的關係有諸多分析。
一種說法是鎮西侯顧遠棋功高震主,為人跋扈,遭上忌憚;另一種則說,晟啟帝自己用非常手段登上帝位,便也疑心手下武將。
但任那些史學家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倆人的梁子,早就在年輕時的這輛馬車上便結下了。
眾隨從看著那劇烈搖晃的馬車,一時不敢說話。
他們不敢拉二公子,也不敢得罪大公子的心上人,一時只得眼觀鼻鼻觀口的裝瞎,幸而馬車又搖晃了一陣,便安靜了。
邵雲朗昨夜畢竟幹了些體力活,又好久沒吃飽飯了,竟在這場搏鬥中落了下風,但顧遠棋也沒撈到好,唇角破口讓他一張嘴就倒吸一口涼氣。
不過挨了一頓打,他倒是從這倒霉皇子身上看出幾分待自家大哥的真心,因此呲牙咧嘴道:「你回去也趕不及了,只能添亂,我爹已經親赴秋水關了,他去和可羅布那野豬談談,把顧遠箏帶回來。」
邵雲朗爬起來,倚著車壁,耷拉著眼皮,沒理他。
「嘁……」顧遠棋心想,我不和你一般見識,又說道:「顧遠箏昨夜給我的信里說了,要是你落到蠻子手裡,皇帝才不會答應蠻子的任何條件,你就死定了,反倒是他去了,還能尚存一線生機……」
說到這裡,他困惑道:「皇帝傻的嗎?他有錢不換親兒子,卻情願換我爹的兒子?」
「因為他不缺我這個便宜兒子。」邵雲朗啞聲道:「我若死在蠻族,他便是為守疆土犧牲親子的賢君,以後逢年過節想起這件事,給我做場法事哭一哭,又是一樁美名。」
顧遠棋啞然。
他只是不善權謀,而不是沒有腦子,難怪顧遠箏說換成他自己去才有一線生機,畢竟和慶安帝不一樣,顧蘅不懼身後罵名,為了兒子能回來,他甚至能帶著文臣罷朝給皇帝施壓。
「那就沒事了吧……」顧遠棋嗤笑一聲,「你幹什麼還擺出個鰥夫臉?」
邵雲朗只是沉默著。
顧遠棋覺著他不說話的時候還挺好看的,他那個大哥有點眼光,不過這種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就在他以為邵雲朗不會再說話的時候,邵雲朗又開口了。
他聲音粗糲的像兩張粗砂紙在刮擦,緩慢又艱澀的說:「可羅布以為他和邵雲霆是在聯手,實際上他只是被邵雲霆利用,我推測,只要顧遠箏到了蠻族那裡,邵雲霆的人便會立刻毀約順便告訴可羅布,五皇子是戴罪之身,如今不過是個庶人。可羅布在秋水關外耗了這麼久,賠了糧草折了兵,卻發現到手的籌碼一文不值……」
他抬眸,問顧遠棋:「你說他是野豬,倒是一點沒錯,那憤怒的野豬會做什麼呢?」
顧遠棋臉色終於變了。
「送我回去。」邵雲朗道:「我早一點回去,他便能……少吃一點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