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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理直氣壯:「趁著水位退下去了,找找朕的藥……夜明珠,就是你給朕摔下去的那顆。」

  小點的聲音:「看月影,看人影把腿給看麻了是不是有點蠢。」

  明辭越沒忍住,勾了下唇。

  「臣替您下去找回來吧。」說著他伸手要取下背上的披風。

  「好啊,你下去找。」一邊嘴硬,底下一隻小手指蜷起來,勾住了他的衣角不撒手,「去吧,朕不攔著你。」

  小點的聲音:「這人也太實誠了……」

  明辭越沒等那聲音說完,猛地一把扯下了大氅。

  「皇叔——!」兩個聲音瞬間同步。

  然而明辭越只是退後了半步,把衣服裹了上去,「水邊夜涼,聖上多留心。」

  少年驚魂未定,心跳加速,扯走衣服,捏緊在自己手心裡,冷哼一聲,心有餘悸地喘著粗氣。

  水影中的目光刻意地躲了明辭越一下,發察覺到他還在半笑著凝視自己,又挺了挺胸膛回瞪回來。

  天子凶道:「看什麼看,誰准你盯著朕的!就幾天沒見至於嗎?」

  小點的聲音:「太糗了,社死了,怎麼每次都盯准朕出糗的時候出現……」

  明辭越終於開了口,又沉默了良久,只勉強吐出了兩個字:「至於。」

  至於?明辭越說至於?紀箏的心頭微酸了一下。

  「至於什麼,朕聽不懂。」他忽然發了笑,像是突然找回場面一樣,猛地在那人懷中迴轉身子,故意惡劣道:「這才幾天就如此想朕,以後還怎麼做大事,難不成還不分開了?」

  「嗯,不分開。」

  那聲音很輕很輕,輕得仿佛是怕驚醒睡在池底的沉魚。

  明辭越幫他撥了撥落在額前的發。

  用從未有過的目光凝視著他,打量著他,從眉眼到唇際。

  紀箏愣了,笑還僵在嘴角,是他先動的手,撩的人,點著的火,沒人給他負責撲滅。

  他大腦一陣空白。

  心底突然冒出來了一句:「從此君王不早朝……」

  做什麼做,還做什麼大事!

  明辭越又笑了,笑的時候,唇線被拉出了弦月的弧度,映襯著月光,笑得很輕很輕。

  紀箏默默把身子轉了過去。

  嘴上說著不做大事,可身體還是很誠實地認真關注著水域高度,放出的過少,引不起顧家注意,起不到警示作用,放出的過多,又會淹沒農田。

  明辭越在他身後道:「聖上從皇宮勻水澆灌天下桑田,千古以來未曾有過,明日百姓早起就會看到重新充盈的渠水。」

  「臣替他們,先行謝過聖上。」

  「這等荒唐事,你不攔著朕?」

  紀箏瞥了他一眼,散漫地隨口道:「朕哪裡是為了他們,朕就是恣意妄為,蠻橫無理,為了找一珠子竟搬動百年水閘,干擾風水地運,誰會懂得,那些朝堂上直言進諫的百官會懂得麼?」

  「臣與蒼生萬民會懂得。」明辭越淡然道,「臣,以及天下百姓,與聖上同擔。」

  明辭越,天下百姓,會與他同擔。

  紀箏眨了眨眼,鼻頭一酸,差點沒繃住。

  他沒那麼偉大,沒那麼鎮定自若,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引一河治萬田,他無時無刻不在害怕,心裡發怵極了,害怕後果,害怕責任,害怕弄巧成拙,害怕得要死。

  此事過後,會有人咒罵他的暴虐,會有人警惕他的謀略,會有人歌頌他的功德,但唯獨沒有人知道那個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心底有多麼害怕。

  只有明辭越會知道,只有明辭越會懂得。

  一次又一次,無條件地站在他的身後。

  紀箏剛想開口說什麼,他們腳下的土地猛然一陣晃動。

  「聖上危險。」明辭越再一次拉近了距離,把他攏進了懷中。

  知道是不遠處合閘帶來的正常震動,只會有這一次。但紀箏不說話,也不推開,借著危機,任由他的侍衛僭越地護著他,抱著他。

  他忽地就想起了之前讀過的一句話。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身後細細簌簌一陣響聲,明辭越好似把他的身子微微挪開,自己扶在了欄杆上,有些異樣。

  紀箏凝眉,轉過了身去瞧。

  只見欄杆上一坨黑,明辭越的手就搭在黑漬一旁,俯下身子,神情認真專注極了。

  「看什麼呢?」

  他那麼喜潔之人,怎麼會主動碰這種東西?

  明辭越瞬間收手,用長袍蓋住,遮遮掩掩道:「沒什麼。」

  紀箏好奇:「朕命令你有話直說。」

  明辭越啞聲了,沉默地佇立著。

  「又背著朕偷偷摸摸做了什麼?」明辭越越要攔,他就越擔心,心頭猛然閃過不詳的念頭,一把推開明辭越的手,「朕自己看!」

  嚯。

  小皇帝的遺詔。

  歪歪扭扭的字跡格外醒目,「明月品行端……」劃掉。

  「皇叔品行端……」劃掉。

  「明辭越品行端正。」

  那些劃的凌亂線條完全沒起到遮掩效果,不僅沒掩蓋住字跡,反而像是劃重點一般,突兀標出了「明月」「皇叔」幾個字樣。

  紀箏瞠目結舌,耳朵尖在冷風中一陣滾熱一陣冰涼。

  脖子僵直地抻在半空,呆呆地不敢轉過去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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