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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微,無奈,幾乎全身上下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在訴說著祈求。
天子一言不發,無聲捏了捏他脫臼一側的肩膀。明辭越只感受著那抹袍角從自己的手心一點一點滑走,再握只剩空氣。
全場人不一會兒都散得乾乾淨淨,一聲連諷帶刺,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聲音道,「殿下,只剩咱倆了,天命難違,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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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安侯府的侍女在前提著燈籠,帶著紀箏在這偌大的武安侯府內連繞了幾個圈,帶著他往正堂走去,一邊走一邊還不忘介紹周圍的景致。
可越走那喉嚨深處泛起的癢意就越發明顯,紀箏不得不接連用手去扯獸毛圍領,想要舒緩脖頸間的熱意癢感。
無論就前生還是今世來說,今日都是紀箏第一次飲酒。
那是一股熱流,從嗓間滑過,途徑胃部,直淌下腹,在那裡聚集盤旋久久不肯消散。室外天寒地凍,再加上身上裹著的一層層厚重棉衣,他仿佛一隻腳踏入桑拿房,一隻腳站在雪地里。
冰火兩重天。
侍女還在一個勁地介紹,紀箏不得不打斷她,「敢問顧三公子的院落在哪裡?」
侍女連忙躬身請禮,問道:「三公子說了,讓聖上在主屋稍安勿躁,他稍後來找您。」
紀箏擺手,「朕找璟王。」他這副狼狽模樣哪裡敢被旁人瞧見。
「這……」侍女唯唯諾諾一口咬定不知道,「這新婚燕爾的,璟王說不定已經回了鄭越府與王妃共度良宵呢。」
這些日子京城中哪個女子不是日日念叨著璟王與西漠公主的愛情故事,又是歡心又是酸心。
王妃,又是王妃!鄭越府沒有王妃也沒有床,明辭越回府幹什麼,舉頭望明月嗎?
紀箏有些不耐煩地抓了抓毛領,湊近侍女問道:「你念叨的璟王王妃,知道他是誰嗎?」
侍女搖了搖頭。
紀箏剛想編個瞎話嚇唬她,「朕知……」話沒說完,懷中的寶貝鹿動若脫兔,往他小腹猛地一腳,撒了蹄子往一個方向徑直奔去。
紀箏來不及喚痛,他的手腕間還繫著一根紅繩與寶貝鹿脖間的活動繩圈相連,此時也捨不得放開,只得下意識地跟著猛鹿一個勁地往前奔去。
只留得侍女獨自一人站在原地默默消化,啪地一聲,紅燈籠落地,打滅了燈火。
——璟王王妃,知道他是誰麼?
——朕。
璟王王妃是當朝天子?!親王與皇上?!叔叔與侄子?!男的與男的?!
顧叢雲把明辭越安置在自己院落之後,又在院門口加了不少侍衛看守,杜絕了任何一絲讓明辭越逃竄而出的可能,心中這才稍稍放鬆下來。
把明辭越關在自己屋內,這樣也好。
顧叢雲方才確實往酒中加了見不得人的藥,他就是看不得明辭越在天子面前偽裝聖人君子,他就是想讓明辭越在天子面前狼狽不堪,原形畢露。
同時他也確信,明辭越不可能主動碰小天子,這人捨不得。
不過明辭越估計也加了什麼下流的藥,這就更說不清了。
所以,顧叢雲眼下著急去陪小天子,在他最需要人拯救的時候,一個人出現在他的面前,做聖上的一道光。
「聖上?!」顧叢雲行至院門口,只見一隻靈巧瘦削如閃電的物什划過,直奔院內,後面長繩墜著的是跌跌撞撞,勉強跟上的小天子。
「您身體還好?」顧叢雲體貼極了的柔聲問,「我可以……」可以任您使喚,任您泄火。
可天子根本沒注意到院外的他,徑直跟著鹿入了院,兩旁的侍從不敢阻攔,他們本來接到的命令就是阻止璟王出來,又不是阻攔天子入內。
璟王聞聲開了屋門,看了看天子,又看了看遠處的顧叢雲,沖他微微點了點頭,低頭的一瞬,嘴角仿佛閃過一絲譏笑。
顧叢雲聽得懂明辭越在說什麼。
他在說無論出了什麼問題,相隔多遠,天子都只會逐他而來,再不會有第二選擇。
大燕第三代君王,燕和帝,紀朝鳴貴為天子,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亂了倫常,逆了君臣,蠻橫荒誕,不顧後世罵名,硬要點那親王為後。
他的眼中已經容不下第二人了。
天寒地凍,地上的落霜化了又結,結了又化,仿佛將顧叢雲硬生生地凍在了原地,看著那兩人在他的院落中親昵相聚。
今日的夜又長又冷,屋中只有一張床榻……
即便知道會發生什麼,他又有什麼資格去阻攔,畢竟他不是被天子選中的那一個。
他看著明辭越為蹲在地上的天子披上外氅,若有若無地回頭望了自己一眼,那是勝利者才會有的眼神。
紀箏微微喘著粗氣,抬頭問明辭越:「你在看什麼?」
明辭越聞聲回首,「聖上,天氣寒冷,顧三公子好像沒地方住呢。」
「你管人家那麼多做什麼!」紀箏一聽他提主角受就來氣,「主屋那麼大,朕不是讓給他了嗎?」
「聖上仁慈。」明辭越低聲贊道。
瘋跑下來,汗珠順著鬢角從絨帽下微微探出,脖頸間的癢意越發明顯。
紀箏只能蹲在地上,不敢起身,小腹處的脹感越發明顯,而明辭越就站在他身後,寸步不離……
猛鹿就在他身前,不住地啃食著一種樹葉,它奔波千里而來,恐怕就是聞到了這物的香氣。紀箏認得,那是兒子最愛吃的胡枝子的嫩芽,胡枝子長在圍場的那片灌木叢里,平時只能派人去隔三岔五地採摘,原來武安侯府的三公子院裡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