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都給你看,」時錦被氣笑了,兩隻手腕並著舉起來。
顧雲深認認真真端詳半天,才點點頭,輕「嗯」了聲。
還挺有始有終。
時錦輕嗤一聲。
顧雲深也頗有些心虛,視線在房中游移,最後定在一處,陷入沉思。
時錦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正是凝霜送進來、又碎在房中尚未來得及收拾的藥碗。
時錦眼珠一轉。
難得見顧雲深這樣懵懂,時錦壞心一起,故意道:「相爺終於看見了?我進來送藥,分明是好心,結果還被相爺凶。」
時錦心裡已經預見到生病的顧雲深的反應。
先是會歪著頭沉思半晌,然後滿臉懵懂的反思自己。
等顧雲深病好、徹底清醒過來,再來無意識地做一些讓人誤會的事,她就拿這樁事出來大肆嘲諷,定能讓他羞愧而逃。
時錦打的一手好算盤。
可結果卻出乎意料。
顧雲深定定看著她,然後斬釘截鐵道:「不是。」
時錦一愣:「啊?」
顧雲深慢慢補充:「來送藥的不是你。」
「是我。」時錦毫不氣餒,輕飄飄的視線落在顧雲深身上,「相爺不能因為生病,就逃避責任。」
顧雲深固執地搖頭:「肯定不是你。」
見時錦不信,顧雲深認真道,「我任何時間都不會凶你!」
他太認真。
眼神中都透露著真誠。
時錦不能直面這樣的眼神,眼神躲閃。
知蕊這時敲門進來。
她手中端著托盤,看了眼屋裡的情形,識趣地將托盤放下,提醒道:「膳房送來的藥,等相爺用完,姑娘再喚我收拾。」
知蕊溜的太快,時錦都沒來得及喊,眼睜睜看著她消失在視線中。
時錦看了眼藥碗,端起來遞給顧雲深,硬梆梆道:「喝藥。」
顧雲深抿了下唇。
下意識地往床里挪了寸許,整個人都透露著抗拒。
時錦揚了下眉:「相爺怕喝藥?」
縱然意識混沌,顧雲深也憑藉著直覺搖了搖頭。
對上時錦似笑非笑的眼神,他下意識揉了下頭,為難道:「我有些倦了,阿沅出去玩兒罷。」
說完,顧雲深行雲流水地掀被躺下。
時錦在一旁涼涼道:「相爺趕我出去?不若現看看這是誰的屋。」
顧雲深充耳不聞,緊緊閉上眼。
時錦慢慢吹著藥,藥碗上的熱氣在空中散開。
她漫不經心道:「相爺如今見藥色變,不肯用藥,可我記得,以前相爺逼我喝藥時,可是義正嚴辭的緊。」
時錦身子骨弱,生病是常有的事兒。
年歲小一些的時候也很是抗拒喝藥,阿爹曾經捏著她的鼻子笑說,「小阿沅平素里乖巧的緊,若是生病喝藥的時候能有平時三分乖巧,也不至於次次都讓阿爹頭大。」
那個時候他們三個人都在江南。
她聽見阿爹這麼說不肯依。
當時她被阿爹抱在懷裡,聞言立時就站在阿爹的腿上,軟乎乎的小手捏著阿爹的耳朵不許他多說。
時年顧雲深尚未及冠,卻已經初見風華。
他就坐在一旁,笑著看她和阿爹鬧,時不時幫著煽風點火。
阿爹說,小阿沅是顧家最怕苦藥湯的人。
時錦直到現在才發現,都是鬼話。
最怕苦藥湯子的明明是這個看似正氣凜然的人。
時錦冷哼一聲:「相爺藏的可真好。」
「喝不喝?」
時錦伸出一隻手戳了戳他。
顧雲深見躲不過去,只能慢吞吞地起身,一臉不情願。
時錦把藥碗遞過去。
顧雲深皺著眉,不想接。
時錦嗤笑了聲:「相爺當真不想喝?」
顧雲深遲疑著點頭。
時錦的笑容霎時間斂起來:「不想喝也得喝。」
她嘀咕著,「我當年不想喝藥的時候,也不見你放過我。」
如今總算有了報仇的機會,時錦當然不會錯過。
她彈了下碗沿,抬眼看他:「莫非相爺是想我餵你?」
時錦作勢舀了勺湯藥。
顧雲深依舊不肯。
時錦泄氣似的嘆了聲,好似要放棄。
顧雲深警覺地抓了把床褥。
下一瞬,時錦似笑非笑:「相爺一定要我這樣餵你,也不是不可以。」
顧雲深有些沒明白時錦的意思。
直到看到她端起碗,湊在唇邊,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
顧雲深急急從她手中搶過碗,憋屈道:「我喝。」
時錦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看他,等他一碗藥喝乾淨,才滿意地點點頭。
灌了一碗苦湯子的顧雲深,心情肉眼可見的低落下來。
他眉心緊簇著,唇角也不悅地向下壓,好似對剛下咽的東西十分不能忍受一樣。
時錦看的心情大好,將人摁下去,幸災樂禍道:「相爺方才不是倦了?如今可以安心睡了。」
像是覺得這還不夠,故意道,「等我下回端藥過來再喊醒你。」
顧雲深本來已經閉上的眼又倏地睜開。
時錦乾脆利落地離開。
顧雲深卻怎麼也睡不著。
湯藥苦澀的味道在口中經久不散,他翻來覆去,都不能讓這味道消散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