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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吉將軍第一次被特務逮捕時,在押送去北平的路上,講到關外的抗日戰場,感動了押送的軍官,被偷偷放走了。後來在天津法租界,被設計逮捕,帶回了北平陸軍監獄。」

  何未在火車包廂內,緩緩拉上車窗的布簾,對從南京上車,前來接迎的軍官說:「吉將軍辭世前,留了一首詩。」

  「卑職聽過。」軍官肅聲道。

  恨不抗日死,留作今日羞。國破尚如此,我何惜此頭。

  一代抗日名將的詩詞,字字帶血,誰不曾聞。

  七七事變後,北平淪陷。

  每一日,從北方南下的實業家不計其數。

  《京報》主編湯女士捨棄全副身家,撤離北平,《京報》正式停刊;

  天津久大精鹽公司,那個生產出國產第一袋精鹽,浪漫得在鹽袋上印出海王星的企業家,因日本人入侵平津,關閉鹽廠,帶著設備南下;

  ……

  何未也如先前所言,一旦北平淪陷,舉家遷移,絕不留一艘輪船為日本人所用。

  「國勢多危厄,宗人苦播遷。南來頻灑淚,渴驥每思泉。」斯年在金屬車輪碾壓鐵軌的震動聲里,輕聲念著課本上的詩詞。

  「這句詩,說的正是『衣冠南渡』,」何未道,「歷史上有數次北方士大夫,還有學子們的南遷,都是因為外族入侵,或是戰亂。」

  斯年細品「衣冠南渡」四字。

  車廂門突然被扣響,陪坐的軍官走過去,把車門推開一條縫隙,和門外人低語數句,回身,低聲道:「京漢火車站到了。」

  「是武漢到了嗎?」斯年小聲問。

  「對,是武漢。」她答。

  武漢,她從未來過。

  全民抗戰爆發,國共再次合作,南京政府從10月底開始往武漢遷移,四大銀行和各國駐華大使也先後遷至武漢。江城成為戰時政治、經濟的中樞。

  同一時間,致力於抗日救亡的各界人士,全都匯聚在了這個九省通衢。

  這趟南下的列車上,不止有軍官、企業家,還有文藝界的名人、報業先驅和背井離鄉的流亡學生。隔著一道門,已聞隔壁車廂的喧囂。尤以年輕人們亢奮收整行囊、爭相下車的言語對話最清晰。

  斯年仿佛被感染,迫不及待地把課本塞進書包。

  雖何未沒講,但小女孩冥冥中感覺到,在武漢能見到闊別已久的父親,還有從出生就被藏在香港長大的弟弟……

  「弟弟會叫姐姐了嗎?」她小聲問,背上書包。

  何未輕點頭:「會叫了,會背誦的詩詞,比你小時候要多。」

  他們隨人流下車。

  京漢火車站始建於清光緒年,是當年第一條長鐵路的南端終點站。何未幼時,二叔南下,她問,這一趟要去哪?二叔在正陽門站台上,朝南指,講說:到這條鐵路的最南處。

  如今,她算是親眼見到了這座法式建築。

  她牽著斯年的手,自車站正門走出。石門正上方,有一隻展翅的蒼鷹,俯瞰人海。

  人頭攢動的車站外,何知妡一身天青色儒衫長褲,長發被綁成一個大辮子,垂在身後。她負手而立,於一輛黑色轎車旁,遙望何未和斯年。

  斯年幾步跑過去,擁住何知妡的腰,悶聲道:「七姑奶奶。」

  何知妡不禁笑,摸著女娃娃的頭髮,吩咐兩江航運辦事處的人為何未一行人搬運行李。她同何未大略講了,長江沿岸碼頭的運卸貨和客流情況,待坐到車上,才認真盯著何未的眉眼看:「此一時,我又與上一回見大不同了吧?年年歲歲催人老啊。」

  何未一怔,瞧見七姑姑已顯疲態的眉眼,莫名想到離開北平前,在京郊的某個小院子見到的那位祝先生:「有一位先生,被日本人幾次登門拜訪,想請他出山。他說,只想種菜,不願再披掛登台。」

  七姑姑也是一怔,隨即笑。

  「他可是唱樊梨花的人,」何知妡輕聲道,「怎會為日本人披掛?」

  樊梨花,昔日征西兵馬大元帥,憑藉一柄九鳳朝陽刀,平定西北邊患的巾幗英雄。

  「我問他,可有話給你。」

  何知妡笑著說:「你倒是好,一見面便提舊人。」

  「他喝了半盞茶,說,問問她,白日裡可好。」

  何知妡默了半晌,難得露出小女兒的一面,目光下行,憶起少時:兩人學藝,師父不同,練功辛苦,能見的機會不多,每每在院子的迴廊里碰上都天黑了,祝謙懷都儘量在女妝下保持著男兒本色,腰杆筆直,盯著她瞧兩眼,訥訥問句:白日裡……可好?

  轎車在路上行駛,車后座有著片刻的安靜。

  何未不願驚擾姑姑,握著手袋,隔著珍珠刺繡的軟布,像能摸到那張紙。那是一封電報:

  江城冬寒梅香起,盼一會。

  第78章 華夏萬古長(2)

  「今晚接待晚餐,有兩邊的軍官,還有四大銀行的金融大亨,運輸業的、各地商會的人,學界的人,」 何知妡低聲道,「戰時一切從簡,沒有任何演出節目。」

  何未「嗯」了聲。

  她在抵達前,就在電話里和姑姑說到今晚的接待晚餐。

  這是一個低調正式的各方會面。

  戰火已蔓延華北地區,時局緊迫。長江南北兩岸將是下一個戰場,今晚見面的人,都要配合抗戰,保證戰時經濟的發展,學子們能在動盪中繼續完成學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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