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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寂靜里,祝謙懷輕嘆著氣,垂眼看剛泡開的茶葉。

  何未不想讓兩人都沉浸在難過的氛圍里,同祝謙懷敘舊,詢問他的近況。

  祝謙懷似知關於自己傳聞,並不大提過去,而是說到如今。這一回他回北平,想競聘於一所師範學校。祝謙懷為唱戲,多年鑽研歷史,才學過人,他想去做一名老師。「那個師範學校的校長推崇平民教育,」祝謙懷解釋道,「學校里的教師上課穿長衫教書,下課穿藍布袍子和學生們一起干農活,學生們也都是家境貧寒,半工半讀。我想去盡一份力。」

  祝謙懷低頭笑笑,喝了兩口茶後,倉促而去。

  看得出,他來,僅為了打聽到曾仰慕的謝卿淮將軍的消息。

  「我過去說,你和謝卿淮關係好,他真是記住了。」她對謝騖清解釋。

  謝騖清輕點頭。

  「他方才說到你七姑姑,」他問,「聽著有隱情?」

  「嗯,」她道,「他從北平消失後,都傳言他跟著軍閥走了。七姑姑心裡一直有他,找不到人,灰了心,這才去了武漢。」

  「不過姑姑去江南,主要為了長江的航運,」她又道,「何家航運版圖過大,太惹眼,我和姑姑假意鬧翻,對外說分家後,將長江航運分了出去。」

  「白謹行的那批貨,先走海運,隨後就要走長江航路,」她接著道,「此事要緊,我到京以後,須讓人親自跑一趟武漢。」

  暮色蒼茫中,火車抵達正陽門車站。

  中原大戰正到關鍵點,也因此,南來北往的火車,凡是停靠在正陽門火車站的,都搭載了不少受傷的軍官和士兵。

  謝騖清拄著文明杖,下了車。

  潮濕的天,熱風夾著他最熟悉的戰場煙火和血腥氣,卷過大半個站台。林驍謹慎望著遠處軍官的軍裝,讓人去打聽部隊番號。

  番號尚未問明,已有軍官認出林驍。

  當初的戰場上,謝卿淮一路北上所向披靡,未進武漢城。他的副官兼參謀林驍,經常出入武漢城的辦公大樓和總部,代謝將軍述職。林驍生得細皮嫩肉像個書生,自然給人印象深。

  何未跟謝騖清沿著站台往外走,帶著何家人。林驍等人有意分開,去了另一道門,他們都不穿軍裝,穿著最普通的布衣,提著通訊設備的皮箱子算是最貴重的行李。

  有幾個軍官輕聲議論,那是謝卿淮的老部下。

  認出林驍的,都敬重地對他輕點頭。

  「大家都很尊敬你們。」她說。

  謝騖清沒回答,看了一眼那些對林驍敬軍禮的人。

  正陽門車站外,黃包車等了一排。

  這個地方,對她和謝騖清都很特殊。

  謝騖清駐足大門外,見那一排黃包車前的黃土地,被白日的太陽烤曬得乾燥,在一輛輛黃包車的車軲轆下,揚起陣陣塵土。那是趙予誠走的地方。

  巍峨的深灰城門樓,洶湧的旅客人潮,還有北平的暮色,都他的眼前鋪陳開。

  數年過去,他又一次回到了正陽門。

  ***

  兩輛黃包車先後停在新街口南大街,後一輛車上的扣青從袖子裡掏出來四角錢,遞給兩位黃包車夫。

  一角錢的車程,卻給了一倍。兩個車夫笑著道謝,目送他們走入一條不起眼的小胡同,還在輕聲交談,猜這一行人是新入北平的大學教授。

  老伯年邁,對謝家兩叔侄感情深,何未怕他受不了,這幾年沒提過謝家落敗、謝騖清下落不明的事。這一個小院裡仍是數十年不改,竹葉沙沙,愜意非常。葡萄架下,老伯提著一桶水在陰涼里澆著這幾年新種的薄荷,這還是一次均姜來,見老伯被蚊蟲滋擾,教他的妙方。

  斯年路途疲倦,在林驍懷裡睡著了,兩條辮子垂在臉旁,襯得那小臉兒玉一般。

  老伯一見,嘴巴張大了,從驚訝到笑呵呵,連連道:「這丫頭像媽媽,像。」

  老伯扔了葫蘆瓢進水桶,推開東廂房的門:「這裡涼快,讓孩子先進來睡。」

  林驍抱斯年進了廂房,扣青緊隨其後。

  老伯出來,注意到謝騖清手中的文明杖,他跟慣了老將軍,見怪不怪地問了句:「傷了?」

  謝騖清點了下頭:「快好了。」

  他往前慢慢走著,推開了正房的門。地面一塵不染,屏風後,電風扇打開著。

  那面牆的相片,一張未動,該在何處,還在何處。

  搬運謝騖清行李的人,忙碌在院子裡。

  雖已黃昏,暑氣難散,何未將門關上,端著從何家小院兒送來的冰鎮酸梅湯,用調羹攪著,遞到他嘴邊。

  「晚飯想吃什麼?」她小聲問,像小情侶之間的呢喃。

  她又說:「暑熱氣重,你還受著傷,不許吃大油的東西。」

  「果子乾?」

  何未心一牽一牽地跳著,微微發脹。

  「小時候說的話,還記得。」她小聲說,拉過來圓凳子,坐到他面前。

  「現在也不大,」他說,「二十四花信之年,二小姐剛過。而謝某人,」他手臂搭在木椅子旁的扶手上,將襯衫袖口重新挽好,方才步行時散開了,「大齡未娶,叫曠夫?」

  何未剛要喝酸梅湯,被他笑到,無法順利吃進去。

  這人說笑起來,總還是談新式戀愛的感覺。不大正經。

  「我讓人把婚紗送過來了,還有給你縫製的西裝襯衫,」她把玩著白瓷勺子,說著想法,「稍後你試試,應該差不多。照著你過去尺寸做的,你沒胖分毫,反而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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