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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不在焉「嗯」了聲。
謝騖清如今到了天津,她怎麼可能安心走。
她挨著九叔坐下:「九叔,你能不能幫我問出他在天津的落腳地?」
何知卿瞧著她:「照我看,他是不想讓你見到。」
「我知道,」她反問,「可若是嬸嬸病了,不讓你知道,你還能安心在這兒喝茶嗎?」
何知卿想了想,也是。
打開床頭的矮櫃抽屜,翻出一個手抄的電話簿,翻找著,打了幾個電話出去。何知卿留了個心眼,順便問了鄭家。
何知卿掛了電話,說:「既然他能突然出現在天津,就是周密安排的,未必能打聽出來。耐心等等。」
消息在午後傳來。
無人聽說那位謝先生,倒是鄭家最近事情多。
何知卿說:「鄭家早年在三不管買了塊地,開了不少鋪子。最近生意好,事情也多,前天下午有人在戲園子鬧事,鬥毆傷了不少人。天津最好的幾位江湖先生都去了,包括一位有祖傳手藝的接骨先生。」
她直覺發生的巧。
何知卿猜她所想:「不讓你去一趟,你是不會罷休的。坐我的車過去,三不管雖無人管,但九爺的車大家還是認識的。」
她「嗯」了聲,要走。
「在他回來前,我不想提這些,怕他真回不來,你知道了更難過,」九叔輕聲又說,「我讓許多朋友打聽過,謝卿淮被囚禁那幾年,南面好幾個講武堂的學生們寫請願信想救他。依我看就是這些害了他,怎麼能留個有聲望的活口呢?我猜,他受的罪不少。」
「這人生在世,往往是盛名薄命,」九叔最後道,「如今他能活著,我都是意外的。」
何未沒再耽擱,要了戲園子的地址,去了三不管。
許多老闆認識九爺的車,一見車,便指使人引到門旁停了。何未隔著半開的車窗,看車窗外的戲園子老闆,說:「給鄭家人帶句話,我是何九公館的,找一位叫林驍的先生。」
未幾,從戲園子裡走出一個人,正是林驍。
她下了車:「林驍先生來聽戲?」
「是,今日有一出西廂記不錯,」林驍面對旁人應對自如,唯獨對何未,不敢有所阻攔,「二小姐……想聽?」
「嗯,」她見戲園子外的紅紙寫著今日的名伶,隨口道,「我最愛這位唱的西廂記。」
何未戴了個大遮陽帽,由林驍引著,進了戲園子。白日裡的生意不如晚上,有幾個夥計擦著戲池子裡的桌子。老闆親自給她掀開一塊塊半懸的繡金布,往後邊去,兜了個圈子,才進了後邊的小巷子。那巷子連著隔壁的賭坊。
「天津最有名的接骨先生過來了?」她邊走,邊輕聲問林驍。
林驍不敢答,點點頭。
幾經輾轉,終進了個院子。此處小得很,為不引人注目,沒刻意按招待人的樣子布置。
一半院子堆著賭場的破賭桌和椅子,半擋著通往另一處的小木門,木門上了鎖。另一邊的廂房裡,進出幾個便裝的中年軍官,在進進出出地收拾著文件。
正房門口掛著湘簾,裡頭靜著。
她徵詢看林驍,是不是這間。林驍輕頷首。
何未立在湘簾前,略定了定神,伸手要撩湘簾。
林驍想攔,沒攔住。
……不敢攔。
她一手撩開湘簾,邁進了門檻。
裡頭為消暑,窗簾都放著,擋去外頭的日光。
但如此盛夏,哪怕擋了直曬的光,也足夠看清裡邊的人。
一台16寸台壁兩用的綠色電風扇擺在茶几上,正對著一盆冰吹著風,這算是屋內的一股清涼,在咯吱咯吱的扇葉旋轉聲里,謝騖清靠坐在暗紅的雙人沙發里,面前擺著一個小桌子,堆滿了書和手稿。
他正拿著一支鋼筆,在手上轉著。
受傷的那條腿打著石膏綁著紗布,搭斜搭在比沙發高的椅子上。
屋子裡,凳子上坐著一個,窗邊靠著一個,還有個拿著水果刀在削蘋果。
何未一眼望過去……全是面善的,當年保定的同學會都見過……
謝騖清抬頭,停下了轉著鋼筆的手。
她本是滿腹的心疼,還有被瞞著的委屈,籌謀著做出氣惱的樣子。
被屋內這一堆人打亂了。
「我們馬上要去火車站,」其中一個就是當年的桃花眼先生,他兩鬢短髮已白,卻還是帶著往昔的燦爛笑容,「和謝教員告個別。」
這語氣,像是對師娘匯報。
何未抿抿唇,將白珠子串起來的手袋放到進門的高柜子上:「你們……說吧,我見天太熱了,問問,要不要送些冰鎮水果進來?」
……
湘簾外,王堇的聲音問:「站太陽底下偷聽什麼呢?不嫌熱。」
沒人回答他。
這一問更尷尬了,林驍顯是在偷聽裡邊的情況。
她一轉身,掀竹帘子出去了。
王堇抱著一摞電報,林驍正拉他到一旁。
王堇見到何未,眼睛亮起來,要叫,但還是收住了,知道裡邊在談正事。
何未看林驍,悄聲問:「你怎麼不說裡邊有人談事情?」
「……」林驍想說,二小姐方才的樣子除了少將軍誰敢攔,但還是忍住了,輕聲說了一句比較討人喜歡的實話,「我是想……少將軍的事,沒必要避開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