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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一會兒。」他柔聲說。

  她沒多會兒就睡著了。

  謝騖清穿上衣褲,從軍褲口袋裡找到一塊乾淨的手帕,給她擦臉和頭髮上的汗,覺得差不多了。將床角疊好的小衣服一件件拿起來,平鋪在床上,等著她睡醒了穿。

  他走到多寶格隔斷牆那裡,想找煙,發現因為擺著花架子,外間的格局早變了。他立在花架前,望著夜色里的海棠,撥了撥裡邊的枝葉。

  最後還是離開了正房。

  何未再醒,是被臉上的溫熱擾了夢,睜眼見謝騖清坐在黑暗裡,拿著一塊白巾給自己擦臉。她懶懶地伸右手,謝騖清微微笑著,接過她柔軟的手,給她擦著手指。

  「明天一早,還是四點半到?」她聲音沙沙地,輕聲問。

  「你若起得來,早一些也無妨。」他低聲說。

  「三點,」她趴到他腿上,「或是兩點。」

  謝騖清在暗裡低頭看她。

  「一點好像太早了,」她在他腿上小聲說,「要不然你別穿軍裝,今晚跟我回去。我藏你在院子裡。」

  他柔聲道:「下次,今晚還有事。」

  她輕輕「噢」了聲,翻身過來,對上謝騖清的目光,她伸出手:「低頭。」

  謝騖清微微彎腰,何未如願以償摸到他的短髮,黑而柔軟的發梢在她掌心划過。她學他過去的習慣,把他額前的發向後攏,見他完整露出的眉眼。

  如果現在是十年後就好了,二十年後都好。他們已經歷經各種分離、戰亂,還活著,在這個百花深處話前生。她眯起眼,想像他老時的樣子。

  她對他伸出兩隻手。謝騖清笑了,俯下腰身,抱住了她。

  這是她第四次踏入百花深處的院子,似乎每一回都值得記一輩子。

  第29章 雪夜照京華(1)

  謝騖清送她到大門口,讓林驍去要一輛車,跟著送何未回家。

  她只盼著晚走幾分鐘,頗有閒情逸緻在院子裡溜達了半圈。大門右側的小石子路旁種了一叢紫竹。何未踩在落在一旁的竹葉上,捨不得走,盯著大門看。

  最後還是忘了補漆。

  不過這樣也好,漆微裂開的縫隙里有未融化的雪,是過日子的感覺。她正出神,身子被他的大衣裹住,已毫無遮擋親近過的身體,讓人有了依賴感。

  他見她不舍,笑著道:「既是我求而不得,二小姐當毫不留戀,將我丟在百花深處,回去逍遙。」

  她忽然很難過,仿佛真把他丟在了這裡。

  謝騖清步行送她到了胡同口,目送她上了車。何未回頭,透過後車窗玻璃能看到他始終立在胡同口,看著車離開。

  回了院子,何未藉故說外頭風沙大,要沐浴。蓮房奇怪她怎麼一日要洗兩次,過去沒這習慣,在浴盆旁為她收著髒衣服,數了又數,查了又查,橫豎都少一件,還是裡頭穿著的小衣裳……

  何未一副不懂的模樣,蓮房卻抱著一摞衣裳愁壞了。

  這謝家公子真是風流慣了。次次見面都脫衣裳,就不能規規矩矩吃個茶嗎?

  「蓮房,」何未在白陶瓷浴缸里輕聲說,「我這回是真心想結婚了。」

  「過去講究一個初嫁從親,再嫁從身……你前兩次都從了親人的意思,第三回才自己選定了一個,二先生絕不會攔的,」蓮房雖如此,卻難免忐忑,「真是那位謝公子?」

  她臉上有著被熱水蒸出來的紅,輕輕「嗯」了聲。

  她翻身趴到浴缸邊沿,想到謝騖清背上、腿上的舊傷。

  這一晚她睡得不太踏實,到凌晨兩點,下床開了壁燈。睡在對面臥榻上的扣青也醒來,輕聲問:「渴了嗎?」何未讓她接著睡,裹著白狐領的披風去了書房。

  扣青給她抱了錦被過來。她翻書翻到四點,想到他快來了,決定再熬熬,不睡了。

  黎明前的院子黑且靜,電話鈴聲在書房裡響起的一霎,她心跳如擂,這動靜像能吵醒整個院子的人似的。她挪了電話過來,接聽。

  「餵?」她低聲問,心仍跳得厲害。

  「是我,謝騖清。」

  像是應了猜想,就該是他。

  她輕「嗯」了聲。

  「怎麼接這麼快?」他在那邊問,「電話應該在書房。」

  「睡不著,過來看書,沒留意時間看到了現在,」她近乎悄然地說,「想著你快到了,就不想再回去睡了。」

  那邊意外沉默。

  「是不是有什麼事?」她輕聲問。

  過了許久,謝騖清終於說:「今天要失約了。」

  她失落了一霎,並不是因為今天是臘月初八,而是昨日的特別,她從回來就想著再見他。

  他在京城的全部通話都被監聽,這兩人早就清楚。

  此刻也無法多說。

  他帶著禮貌,柔聲說:「抱歉。」

  謝騖清那邊有不少人,他沒多說,便掛了電話。

  這一通電話,讓她沒了去雍和宮領粥的心情。她在書房裡,猶豫不定,是否該打聽一下有關南北和談和國民會議方面的事。

  但想想作罷了,她的立場不該關心,還是小心些好。

  未料,第一個給她消息的人,竟是午後來拜訪二叔的召應恪。

  自從召應恪做了軍閥的幕僚,兩人極少打交道。不過召應恪一貫對二叔尊重,只要他在京城,逢年過年總要來問候一聲。探望過二叔,召應恪竟提出想來西院兒見一面何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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