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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初我給他林煜寫過多少封信,但凡他肯回我一個字,我需要走投無路只能娶了溫恭良,輔佐李璞那個廢物嗎?」

  「若是他肯來陪我,莫說是幫他輔佐李璠登基,就算他林煜要反了這李家的天下,我戚同甫也會心甘情願為他鞍前馬後,毫不猶豫擁他登頂人極!」

  「你是會毫不猶豫擁小叔叔為帝,還是你根本不在意誰是皇帝——」言斐冷漠地一針見血道:「你只是在意未來的皇帝,能不能給你,你想要的無上權力。」

  「不是、我不是……」戚同甫跪伏在門邊,肩膀抽搐,聲音也帶著啜泣。

  言斐本以為看到這一幕的自己會心中快意,但此刻他才發現自己的內心已經毫無波瀾。

  他現在才明白,為什麼林煜說他不恨戚同甫了,並不是因為M.E.J.J.D.J戚景思的陪伴,而是當你真的放下一個人,也會連帶著放下恨意,放過自己。

  「你知道為什麼溫恭良沒有孩子嗎?」戚同甫哽咽道:「我幾乎都沒有碰過她……」

  「我是真心待過光霽的……而他……」

  「戚同甫。」言斐無情地打斷道:「你還想把造成自己所有不幸的罪責都推到小叔叔身上嗎?」

  他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張信箋,「他有沒有真心待過你——」

  「你比誰都清楚。」

  那張老舊的宣紙小小一張,邊角都已泛黃。

  在林煜離開前的那段日子裡,言斐曾經多次與對方通信,他極其熟悉林煜的字跡,自然也能看出,比起他死前的字體,信紙上的字跡要更加灑脫輕狂,少了些之後的圓滑恬淡——

  他看過太多當年光霽公子的真跡,那張紙上的字句,顯然是林煜年輕時留下的筆跡。

  林煜去後,戚景思在整理遺物時發現了一本束之高閣的詩經,他從未見林煜讀過,卻在裡面發現了這張信紙。

  這更加證實了言斐的猜測——

  林煜寫下信箋上的字時,戚景思大約還是個襁褓中的嬰孩。

  「你說小叔叔沒有給你回過信。」言斐淡淡道:「或許都在這張紙里了,只是你來不及看見,就已經被他看穿。」

  林煜年輕時的字跡如何,戚同甫自然比言斐更明了。

  他顫抖著打開信箋,借著昏暗的燈光,霎時間從淚如雨下,到嚎啕大哭。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①

  「讓我見他!」他抓著囚室前的鐵柵欄,發瘋似的搖晃,露出一張已經不人不鬼的臉。

  可怕的動靜引來了看守的獄卒,他們緊張地上前,將言斐團團圍住。

  「求求你……」戚同甫泣不成聲,「讓我見他一面……我求你……」

  「就算你當初是騙他,也該騙他一輩子!」言斐怒道:「你的高官厚祿,你的前程似錦,真就比得過當世謫仙的一片真心嗎?」

  「戚同甫——」

  「錯了,就是錯了。」

  「你要見他——」他的眼神依舊平靜無瀾,聲音已經拒人千里,「那你就去那邊試試罷,看小叔叔還願不願意接受你的懺悔。」

  獄卒事先得了言毅的囑咐,見狀連忙緊張地護送言斐離開,關上那道鐵門前,戚同甫還是死命地扒著柵欄,直到被掰斷了指骨也不肯鬆開。

  所有的聲音都逐漸遠離,只有無處不在的老鼠在角落窸窸窣窣。

  嚴刑拷打,餿粥米湯,他已經在這裡呆了許久,每一天都只能在拷問結束後,知道一天結束了,才在牆上用指甲扣出一條道子,記錄自己進來的時間。

  即使事敗被俘,他也沒有一天放棄過活著的希望,只是現在他終於明白,言斐為什麼說自己是來送他走的。

  地牢里特有的潮濕陰暗好像終於要離開他了,他回到了自己二十二歲那年的春天。

  晟京的春天其實一點不比沛縣差,這裡沒有江南垂髫般活潑溫柔的楊柳,卻有好似永遠也開不敗的杏花。

  他在東城門邊與一個慌亂的少年擦家而過,對方好像在躲避什麼,慌張地將一罈子葡萄酒塞進了他的懷裡。

  那是他第一次遇見林煜。

  彼時的林煜只有十八歲,還不是連中三元的狀元郎,雖然也謙謙有禮,卻更靈動鮮活。

  只是人群中一個慌亂的擦肩,戚同甫卻記了好久,就像是當時不慎濺在他胸口的葡萄佳釀,酒香久久不散。

  他那時貧苦,能穿出門見人的衣裳就那麼兩身,可襟口上的酒漬任他如何搓洗也滌盪不去——

  一如那個把酒罈塞進他懷裡的少年,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總以為自己忘了,可前襟上的酒漬還在。

  後來再在文人集會上遇到林煜時,他才知道對方是高不可攀的光霽公子,他本能地退出人群,卻被林煜一眼瞧見。

  「上次唐突公子了,有沒有弄髒公子的衣裳?葡萄佳釀顏色鮮紅,不易洗淨,公子住在哪裡,我賠你一身新的。」

  便是這一句話,賠進了兩人一輩子。

  現在他絕望地看著無邊的黑暗,只能看到林煜那日在書房中對他冷漠的眼神,再也找不回當初那個自信美好的少年。

  他腦中不斷回想起言斐之前的一句話——

  「戚同甫,我們才是一家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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