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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瘟疫雖來勢洶洶,病相可怖,傳染又快, 但其實治起來不難。」他進屋後小聲道,「葛家大哥的紅斑剛長到脖子上,是能好治的。」

  「他看著比尋常人病得重,氣息也弱到張發都探不出, 大約是因為發病前就開始餓肚子了;葛大嫂也說現在每天就餵點糊糊, 這家裡一貧如洗, 想來是身體底子本就虧著。」

  「那當年你們村……」總是提起別人家破人亡的傷心事,言斐言語間小心翼翼。

  「我們那村子沒有莜縣大, 能有幾家藥材鋪。」言毅解釋道:「這病傳得極快, 起先藥材只是漲價, 窮人砸鍋賣鐵也吃不起;到後來, 便是使銀子也買不著了。」

  聞言房中眾人皆若有所思。

  眼下莜縣被封鎖, 就算村裡有治病的藥材,也是等著坐吃山空;一旦藥材耗盡, 眾人還是等死。

  如此一來,如何防止瘟疫在村中大面積傳播才是重中之重。

  戚景思想起方才退出房間前言毅說的那句話——

  「可能該離遠些的是我們。」

  這一句話裡有話,似有深意。

  「你是不是還有什麼沒說?」他開門見山地問道。

  「我不是大夫,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也不能完全肯定, 但據我所見,與這村裡的傳言,都是一樣的。」言毅在言語間深長地呼吸,儘量讓自己語調平緩,咬字清晰,「村里人都說是『瘟神』抓壯丁,是因為——」

  「這病只感染青壯年,不感染老人和孩子,染病的順序也是男人比女人更危險。」

  「起先在我家,就是我爹比我娘病得早;而後來逃出村子的大都是我跟我姐這樣的孩子,或者是一些求到藥治好病的,老人們是已經走不動了,而壯年如我爹娘那樣的,反而大多是病死了。」

  戚景思抬頭看了眼言斐,房中又在陷入沉默。

  若按言毅的說法,現在屋裡這三個人,都是最危險的。

  「眼下擔心這些也沒用。」言斐牽住戚景思的手,抬頭笑笑,接著對言毅道:「你那時那么小,還能記得藥方嗎?」

  「我記得。」言毅的聲音沉重又堅定,「那藥方並不複雜,卻是救命的東西。」

  治病的方子當時在村中也不是什麼秘密,藥材簡簡單單的幾味,幾乎人手一份。

  只是光有那張寫了藥材的紙,救不了命。

  當年父母相繼染病,言毅被姐姐帶著走街串巷地去求藥,他們姐弟倆都沒讀過書,不識字,那幾位藥是什麼意思他們或許不懂,只是那幾個音怎麼讀,都刻進了腦子裡。

  言斐讓葛大嫂去借來紙筆,等言毅寫好方子,幾人一道去族長那裡求藥,這一路上沉重,誰都沒有太言語。

  求藥之路倒是沒什麼阻礙,族長很配合的叫人帶他們去了村里最大的醫館拿藥。

  二人一進醫館,卻頓時傻了眼。

  裡面藥材盡數被打翻在地,混成一團亂麻,像是被賊人洗劫過一般。

  「對不住了,幾位。」引路來此的小伙子還算有禮貌,他有些抱歉地解釋道:「頭前兒村里剛開始死人的時候,也不是沒有當病來治,但後來治病的郎中都染了病,這事兒便沒人敢管了。」

  「郎中也死了幾個後,村里人人自危,都上醫館搶藥,看見什麼搶什麼。」

  「那會縣丞大人還在,就讓府兵封了醫館,一直到現在。」

  「沒事兒。」言斐搖搖頭,禮貌地笑笑,回身對戚景思和言毅道:「我們反正也只要那幾味藥,找出來分一分,想來也不是太麻煩。」

  言斐說話間,言毅愣愣地走到一排藥匣前,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上面一塊標籤,手伸出去又收回來。

  那一格藥匣的標籤上寫著「升麻」兩個字。

  戚景思瞧出蹊蹺,走上前去一把抽出藥匣子——

  空空如也。

  「升麻……」言斐看著戚景思手中空空的藥匣,下唇顫抖,小聲道:「《神農本草經》有雲,主解百毒……辟瘟疫。」

  從小被眼疾所累,他雖沒有久病成醫,但識字後也讀過幾本醫書。

  「這位小哥。」言斐轉身朝身後帶路的人微微欠身,「能不能麻煩您回去問問族長,可不可以在村里找一個能識得藥材的人,在這狼藉里尋尋,可還能尋出這味叫『升麻』的藥來。」

  「另外,還要勞煩您再帶我去其他藥鋪瞧瞧。」

  至村里發生洗劫藥鋪的事件後,說是為了保護藥材,所有的藥鋪醫館都盡數被官家查封;再之後幾位郎中接連病故,縣丞拋出了所謂的「瘟神」之說,又找來所謂大師幾經渲染,使走投無路的村民深信不疑。

  所以藥鋪醫館至被查封後,便沒有人再打開瞧過。

  待戚景思、言斐等人一整天忙活下來才終於發現,整個莜縣的「升麻」只怕早就全都不翼而飛了。

  莜縣這場瘟疫的內核里,藏著的是戚同甫非法圈地征糧的秘密,這是掉腦袋的罪,大概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要給這幾千人留下任何生機。

  重新回到葛家小院的時候,氣氛已然沉重非常。

  「這……我們家也只有這些了……」葛大嫂對著桌上的幾個糙面饅頭和小菜,侷促地在圍裙上不停地搓著手,「委屈幾位恩公了……」

  她的眼神充滿歉意,但仍然遮不住內里的期待。

  而她身後,兩個半大的孩子扒著母親的腿不停地往外探頭,咽著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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