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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鶴頤樓的規模已經不小了,言府丫鬟小廝,轎子馬車,要什麼沒有,幾歲大的言斐不明白母親為什麼要對自己那麼狠心。

  「我每天都要喝好多的湯藥,眼睛也在一天天變好,可因為跟母親賭氣,我一直不承認自己好了不少,就在心裡鬧彆扭,想看看我娘什麼時候心軟,什麼時候能心疼我。」

  言斐嘆了口氣,「直到我的眼睛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白天幾乎沒有什麼影響,只是太遠的小東西瞧不清而已,可那時我爹娘還都被蒙在鼓裡。」

  直到有一天言斐下學的路上,遠遠瞧見不遠處有一個小小的水坑,他已經準備好繞開了,卻看見路邊一個布衣素麵的女人沖了出來。

  女人手腳利落地撿起路邊幾塊石塊墊在水坑裡,臨了好像還怕有人踩到濕滑的石板滑到,直接撕下半面襦裙鋪在水坑上。

  「那時候我眼睛雖然好得差不多了,可就跟現在一樣,站得太遠的人,我是瞧不清臉的;等我追上去前去才發現……」言斐喉間哽咽,「那個女人……居然……」

  「是我娘。」

  戚景思沒有母親,可聽到這裡也不禁有些動容,「她……」

  「她其實每一天都跟著我,上下學堂的路上,所以危險她都早就幫我擋下了。」言斐橫袖倔強地抹了把眼淚,「她什麼事兒都要我自己做,只是因為她不知道我的眼睛還會不會好……」

  「她狠心不肯嬌慣我,是因為擔心若是我的眼睛不能好起來了,她也希望我可以像一個普通人一樣生活,不會因為我的眼疾自卑,也不會被我的眼疾拖累。」

  「但其實……」他終於有些泣不成聲,「她比誰……都更擔心我……」

  戚景思現在才終於明白,為什麼言斐永遠可以溫和有禮地面對書院裡的白眼和質疑;也終於明白為什麼言斐明明是那麼溫柔的一個人,骨子裡卻會隱隱透著那股子不相符的倔強。

  他不是言斐,即使只有淺淺的月光,他還是能看清對方臉上晶瑩的淚水。

  並沒有安慰人的經驗,他只是木訥的上前兩步,扣過言斐的後腦,將人按在自己肩上。

  「這麼大還哭,難看死了。」他生硬地安慰道:「反正我也沒穿新衣服,借你擦乾淨。」

  言斐靠在戚景思的肩頭,聽得懂戚景思彆扭的溫柔,忍不住破涕為笑。

  他真的借著戚景思的衣服抹了把眼淚,「除了放炮仗,還有別的嗎?」

  「有沒有……」他抬起頭來不好意思地沖戚景思笑笑,「動靜兒小點兒的?」

  「有。」戚景思也被言斐掛著淚中帶笑的模樣逗樂了,「祈天燈,放過嗎?」

  言斐搖了搖頭。

  「就是孔明燈,據說把願望寫在上面放到天上,就能被九天外的大羅神仙看見。」戚景思說著往天邊望了望,「我也沒放過,不過在院裡能看見別人放的燈上天。」

  「那……」言斐又拽了拽戚景思的衣袖,「我們也去罷?」

  *****

  沛水的臨仙樓邊有一大塊開闊地,聚集了好些少男少女,手裡捧著還未升天的祈天燈,忙著在上面寫寫畫畫。

  戚景思也掏出幾個銅板跟擺攤的老伯買了一盞。

  他自己兩筆字見不得人,只遮遮掩掩地寫了一行字;倒是言斐,明明瞧不清,還是恨不能將眼睛都杵到糊燈的紙面上,密密麻麻地像是寫了一篇中舉的文章。

  那盞祈天燈還算不負所望,在戚景思手中穩穩噹噹地升上半空。

  言斐雙手合十,默默地祈禱,直到那盞祈天燈飛得高到戚景思都分不出哪盞是自己的,他才終於睜眼。

  他回頭對戚景思彎了個溫柔的笑,迎著漫天明滅的火光——

  「你許了什麼願?」

  「這怎麼能告訴你?」這一晚折騰得也夠久了,戚景思一把將斗篷甩起來搭在肩膀上,轉身往回家的方向走,「說出來就不靈了。」

  「怎麼會呢?只要是誠心誠意的許願,天上的大羅神仙都能看,身邊親近的人為什麼不能知道?」言斐轉身跟上戚景思的腳步,不依不饒道:「再說了,許願不從來都是人們自己的心理安慰嗎?能不能實現,其實都是要靠自己努力的啊,不然神仙也幫不了。」

  臨仙樓本就已經出了沛縣的縣城,現在再離了方才樓邊人多的空地,回城的路上連一盞燈都沒有。

  戚景思能借著月光認路,言斐卻不行,他只顧纏著戚景思嘮叨,沒有注意腳下,再加上戚景思腿長,本就走得快,他小跑兩步間險些跌倒。

  戚景思一臉嫌棄地把人接住,「怎麼走路也堵不上你的嘴?」

  「那……」言斐被戚景思摟著,羞赧地垂頭,「我也不用嘴走路啊……」

  戚景思無奈地嘆了口氣,知道自己這輩子大概都犟不過言斐了,只能搖搖頭道:「那你說說,你許的是什麼願?」

  「我啊——」得了戚景思的搭理,言斐馬上又忘了方才的窘迫,歡快地兩步跟上,「我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安康。」

  「希望吏治清明,海清河晏。」

  「還希望爹娘在家一切都好,也希望小叔叔的身體能好起來,還有——」

  他說著突然放低了聲音,羞臊地垂下腦袋,「希望我的心上人平安順遂,最好也能喜歡我……」

  「你……」戚景思腳下步子一頓,呼吸都跟著亂了一拍,「有……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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