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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今日光霽已去近十八載,晟京城裡的文人雅士還以家中珍藏一副光霽公子當年的親筆為第一等的風雅之事。
而另一位公子常彧之則深得今上賞識,一路扶搖直上,未及不惑便已官拜二品,是這些年來御前風頭無二的紅人。
一生只授學生三人,卻個個皆為人中龍鳳,是以朱夫子古稀之年再度出山授學,求入豫麟書院的人幾乎踏破了門檻。
可是好巧不巧,「彧之」二字只是常家公子的表字,常彧之大名常浩軫,正是常浩軒名義上的長兄。
「好端端的,又提他做什麼!」常浩軒沒好氣地白了費柏翰一眼,一扭臉把頭偏了回去。
戚景思入京不久,冷眼瞧了半天,也沒瞧出這常浩軒的火氣是打哪裡來的。
費柏翰倒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他不與常浩軒計較,也不在乎朱先生說了什麼,但醫愚軒里總還有幾個不服氣的。
「我們再不濟也都是有名有姓的……」前排不知道何處,一人聲不大不小地嘀咕著:「為何要與一個書童下人做了同窗?」
朱先生聞言也不惱,他輕輕捻著額下白須,點了點剛才說話的少年,「此處名為醫愚軒,何解?」
少年憤憤地低下頭,不言。
「言毅,你來講。」
小巴瞧了眼沖自己點頭的言斐,緩緩起身,低頭答話,「西漢劉向有云:『書猶藥也,善讀之可以醫愚。』」
醫愚軒內頓時物議如沸。
去年年頭,晟明帝在皇家大宴上前腳剛提了一句「治學可以興國」,太子李璞後腳就上書要興辦官學,培養後生,還特請了告老還鄉已近十八載的帝師出山坐鎮。
晟明帝親筆御書「豫麟書院」四個大字的匾額還掛在門前,能坐在此處的少年,即使不如費柏翰這樣的顯赫出身,也都是朝廷正四品以上得了舉薦的官宦子弟。
後來還是得四皇子李璠御前提了一句「有教無類」,豫麟書院才做樣子似的收了幾個平民出身的孩子。
但即便不是士族宗親,如言斐這般進了書院的也都是富庶人家,海樣的銀子砸通了關係,才能擠進來。
這群人中混進了路邊討口出身的小巴本就打眼,現在這叫花子竟然有名有姓,甚至看似頗得帝師青眼,人群難免不忿。
朱夫子並不出言打斷堂下眾議,他只清清嗓子朗聲道:「此處取名醫愚軒,便是要告訴你們,這裡是做學問的地方——」
「旁的東西,思慮無益。」
「這是你們之前所作的文章,除開那些個沒交的,便都在這裡。」朱夫子拍了拍面前那一摞宣紙,「你們儘管傳去看,若有人的文章作得比他二人更好,自可來找我理論;若是沒有——」
「便閒事莫理,只低頭作好自己的學問。」
堂下的宣紙傳得滿場飛,朱夫子卻並不在意這些,已經開始誦起了詩文;他年逾古稀卻依舊矍鑠硬朗,聲如洪鐘,平仄鏗鏘。
戚景思彎腰拾起地上如羽毛般飄落在他腳邊的一張宣紙,盯著上面熟悉的字跡瞧了半晌,最後眼神愣愣地落在底款的「言斐」二字上。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開始,小攻小受就要正是展開相處了,而攻爹的故事也會慢慢浮出水面,兩條線都會突飛猛進,節奏飛快!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出自《早春呈水部張十八員外(其一)》【作者】韓愈·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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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青衫微雨 ...
午休時,書堂雖是備了膳,但這些個世家公子大多是不願將就的,憋了一上午的費柏翰一行拽上戚景思就要往附近的酒樓去。
戚景思睡意闌珊,便懶懶地拒了。
他換回早前懶散的姿勢歪在空無一人的醫愚軒內闔眼假寐,滿腦子都是腳邊飄落的那一張宣紙。
廊外穿來幾聲腳步嬉笑,和著綿綿雨聲落在他耳中,竟莫名比晟京第一名妓的琵琶唱曲還要清耳悅心。
細雨濕衣看不見,閒花落地聽無聲。
他微微蹙眉,閉著雙眼仿佛還是能看見這一院晟京早春里的朦朧細雨——
雨中信步走來的青衫少年沾濕了袍擺,有一雙比這場雨更朦朧的眼。
他手指摩挲著地上拾起來的那片宣紙,食指剛好划過讓他心中一顫,直至目下都不能平靜的詩句——
松花釀酒,春水煎茶,烹一碗人間煙火。
風皺沛水,泉攬嵐山,枕一輪彎月入眠。
沛縣依山傍水,它背靠嵐山,三面環江,被沛水溫柔地擁在懷裡。
那是戚景思的故鄉,生養了他十七年的地方。
那一山一水中還留著一個育他長大的人,那是他十七年裡唯一可以信任依賴的單薄肩背。
林煜擁著他,便像沛水擁著嵐山——
溫和,包容,卻也堅定。
幾乎是他的整個童年。
他只能在夢裡回去的地方,兀的出現在言斐那一張宣紙上,帶著他熟悉的字跡,教他失了神。
廊下的二人還在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先生早上所授的課業,突然小巴眼神一頓,言斐順著方向瞧見了懶靠在椅背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