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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來還穿這麼薄,你不知道冷的嗎。」

  蔣措任由她給自己蓋毛毯,氣息間有微弱的酒精味道。

  「怎麼醒了。」他問。

  「不是你太冷了給我託夢的麼。」

  聽見他開口說話,寧思音就放心多了。老爺子離世,其實她心裡也頗不是滋味,拿起酒倒了一杯,就著他的杯子喝了。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想說什麼,安慰在離別面前是最沒有力量的話語。

  說一句「你不要難過」,人就能不難過了嗎?

  她總記著爺爺去世的時候,蔣措無聲的陪伴。所以也想在這時,同樣安安靜靜地陪一陪他。

  但夜風不允許。

  零度的天氣,穿著睡衣出來吹風,簡直太不把冬天老大哥放在眼裡。

  風一刮,沙沙地響,寧思音立刻打了個哆嗦。

  她有心陪蔣措待一會兒,忍了又忍,到底扛不住,搓搓手臂站起來,走之前叮囑:「你別吹太久的風,太冷了,容易感冒。」

  說著伸手去開露台的門,抓住門把卻擰不動。

  她一愣,下意識又擰了擰。

  接著懊惱地想起來,西林堂這棟樓年歲有些久,出於安全考慮,露台的門只能從裡面開。門要是關上,外面是進不去的。

  也就是說,除非現在屋裡有個人幫她開門,否則,她今晚別想回去了。

  ——唯一一個能幫她開門的人,現在和她一起在露台呢。

  寧思音尷尬地轉過頭,蔣措顯然已經注意到她的動作,也從她僵硬的姿勢中明白了什麼。

  兩個人在冷颼颼的風裡無聲相望。

  沉默,是今晚的露台。

  接下來的五分鐘,寧思音扯嗓門呼救,試圖喚醒家裡傭人,失敗。

  轉而將希望寄託於旺仔,喊了半晌,回應她的是靜謐的夜和呼呼的風聲。

  她認命地坐回椅子上。

  「只能等明天早上有人醒了來救我們了。」

  蔣措打開雙手,「過來。」

  寧思音搖頭:「你蓋著吧,你比我怕冷。」

  他看著她不動,寧思音猶豫了一下。

  這透心涼的風,吹到明天早上,她怕是要成冰棍了。

  生命面前,還管什麼三七二十一呢。

  她從善如流起身,坐到蔣措腿上,毛毯將兩人裹起來。

  風還是很冷,身上卻不冷了。

  他們很久不曾這樣心無芥蒂地坐在一起。

  在這個夜晚的寒冷里,彼此都是對方唯一的依靠。也算是共患難了。

  他們安靜地坐著,過了會兒,寧思音開口:

  「那天他等你回家,他是見過你才走的,沒有遺憾。」

  儘管他們不知道那是告別,但老爺子已經用他自己的方式,向他們告了別。

  也許對自己的結局早有預感,所以在生命結束之前,為他的孩子們,他所牽掛的一切,做了他認為最好的安排。

  老爺子是活得最明白的人,一生光輝,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幕姿影,也是極體面的。

  寧思音想告訴蔣措,老爺子等到了自己想要見的人,自己並無遺憾,他們也就不必替他感到遺憾。

  可她並不知道,蔣措真正難過的是什麼。

  「他一定對我很失望吧。」他垂著眼,瞳孔被眼睫落下的陰影遮住,悲傷卻像是月色,躲在樹影之下依然看得見。

  寧思音想,他說的應該是蔣乾州那件事。試著安慰他:「大哥的手術,其實你沒有做手腳對不對?如果你真的做了什麼,這段時間他不可能和你相安無事。既然你沒有故意害他,那天他突發心梗,也不是你能左右的,雖然……最後你還是救了他,對不對。」

  「不裝了?」蔣措忽然說。

  寧思音一僵,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就這麼暴露了。

  以及,那天在休息室,他果然看到她了。

  「就是因為這個怕我嗎?」蔣措問她。

  寧思音抿抿唇,轉頭看著他:「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他們兩個各懷鬼胎,對那天在辦公室發生的事諱莫如深,彼此都知道對方在演,卻是第一次開誠布公地談及。

  原來,問出來也沒什麼。

  蔣措向後靠在椅背上,眺望著如水夜色,「因為你在休息室看到的景象,我也看到過。」

  「是你媽媽嗎?」寧思音問得有些小心。

  蔣措沒答。

  卻是默認。

  「我小的時候,她工作很忙,有時會帶我到辦公室玩,累了就在休息間睡覺。那天午睡,我被爭吵聲吵醒,在門裡偷看,看到她和大哥在爭執。她捂著心臟倒在地上,大哥拿起電話,又放下。她在地上掙扎,求救,大哥就站在她面前。」

  他的語氣過於平靜,像在敘述與自己無關的旁人的事情。

  但寧思音知道,那是怎樣一種可怕的感受。她曾親眼見過同樣的場景。

  「她的辦公室有一盆龜背竹,我從龜背竹的葉子裡,看著她咽氣。」

  那時他還只是一個小孩子吧。

  寧思音的嗓子有些發緊:「後來呢?」

  停頓片刻,蔣措才又繼續講下去。

  「我不小心弄出響動,他聽到了。我躲到床上裝睡,閉著眼睛,聽著他的腳步聲一步一步走來,站在床邊看著我。」

  在看著他的那段時間裡,蔣乾州有沒有動過殺意,旁人無從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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