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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寧思音最喜歡的環節又到了。
她清清嗓子,坐直身體,端莊慈祥地微笑看著兩個孫子。
家裡規矩,小輩見到長輩,是要拜年的。
蔣暉彥心裡沒有成見,早已接受這個設定,寧思音跟他向來和平。他老老實實拜年,寧思音和藹可親地給個紅包,拜年環節就輕鬆地結束了。
輪到蔣昭野,他咬緊了後槽牙,忍了又忍,忍了再忍,一臉忍辱負重地走過去。
「三爺爺,新年好。」
蔣措輕輕「嗯」了一聲,把舞台讓給旁邊正襟危坐準備發揮的人。
蔣昭野經歷這麼多次,總算是學聰明了,與其讓寧思音找到機會騎到他頭上羞辱一番,不如自己直接認栽算了。
他轉向寧思音,到底是年輕氣盛脾氣硬,尤其當看到寧思音擺出來的奶奶架勢,真的太、可、氣。
他的語氣極為敷衍,甚至有點沖:「三奶奶新年好。」
蔣措抬起眼瞼,慢吞吞地問:「老六,你三奶奶欠你東西了?」
「……沒有。」
「那說話怎麼帶火藥味。」
蔣昭野懂這是什麼意思,竭力忍住,深吸一口氣,正要重新說一遍。只聽寧思音分外慈祥的口氣道:「哎呀,小孩子不懂事,再長大幾歲就知道要尊敬奶奶了。沒關係,奶奶不生氣,來,這是奶奶給你的紅包,不用磕頭了。」
蔣昭野:「…………」
早飯蔣昭野一口沒動,拜完年便臭著臉摔門回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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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蔣家來拜年的人很多,寧思音跟在二奶奶身邊一起招呼。
在花園玩瘋了的旺仔說什麼都不肯回家,傭人追在它屁股後頭溫聲細語地哄勸,想要抱它回去,被它屢屢頑皮地逃脫。
最後還是蔣措出馬,吹了聲口哨,旺仔才從藏身的花叢里出來,披著一身雪跑到他跟前。蔣措彎腰托著肚皮將它抱起,遞給傭人。
傭人怕它掙扎雙手抱緊,小聲嘟囔:「唉,三奶奶非要讓它出來玩,看看這一身雪,腳都是冰的,一會兒肯定要感冒……你看你看,都打噴嚏了。」
蔣措卻說:「感冒自愈就是提高抵抗力的過程,養在溫室里,只會越來越軟弱。」
這是向著自己媳婦呢。傭人知道自己說錯話,趕忙道歉抱著狗回去了。
寧思音剛好溜出去偷閒,聽著兩人的對話,反倒讓她想起件事。
她從蔣措身後走過來,等傭人走開,問他:「上次你大哥說你不開車是因為小時候出過事故有心理陰影,什麼事故?」
許是意外她突然問起這個,蔣措看她一眼,淡淡道:「一個小車禍。」
寧思音追問:「怎麼出的車禍?」
「上學路上。司機前一晚通宵打牌,開車的時候精神恍惚,撞上隔離護欄。」
蔣措解釋的口吻雲淡風輕,聽起來確實只是一個小車禍。
寧思音又問:「你受傷了?」
「命大,受了點小傷。」他說。
「那你怎麼會對開車有陰影,不是更應該對司機有陰影,不放心讓別人開車麼。」寧思音提出合理質疑。
蔣措只笑了笑,不答。
有客人來,他被老爺子叫走,擦乾身體的旺仔跑過來找寧思音玩。她蹲下來逗狗,傭人看看旁邊無人,這才低聲跟她說:「三奶奶,以後您別再提那件事了。當時出的車禍可嚴重了,車都彈飛了,司機臉上身上到處都是碎玻璃茬,心臟被一塊長的尖玻璃扎破,當場沒氣的。」
寧思音手一頓,抬頭。
傭人繼續說:「我也是聽人講的,沒親眼見著,出事的時候三爺在車上,肯定看見了。」
旺仔在底下拱她的手,寧思音心不在焉地繼續摸了兩下:「那他剛才為什麼不告訴我。」
傭人嘆了口氣:「那個司機在蔣家開車二十來年,每天送三爺上下學,感情很好的。三爺心裡肯定不好受。那段時間他母親去世沒多久,又是受傷,又是受驚嚇,好長時間沒緩過來。」
寧思音陷入沉默。
原來是這麼嚴重的事故,竟然被蔣措說得那麼輕描淡寫。
親眼看到那麼慘烈的死狀,還是自己親近的人,怪不得會有心理陰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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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聽月趕在春節當天晚上回來,光行李箱就帶了八個。拜年的客人已經離去,年夜飯結束,她指揮著傭人往她房間搬。
「這個要輕拿輕放,我從好些地方收集的中古咖啡杯,千萬別給我碰壞了。」
「這個就放客廳好了,我給大家帶的禮物,等下分了。」
「哎呀你小心點!這裡面都是我的畫,以後等我死了這些可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
二奶奶嗔道:「呸呸呸,怎麼說話口沒遮攔的。」
蔣聽月又大呼小叫起來:「哎呀旺仔!你怎麼玩人家的胸貼,臭流氓!快點還給我,不然我揍你了哦。」
寧思音坐在沙發上道:「怎麼跟你旺仔叔叔說話呢?」
蔣聽月沒抓到狗,過來從背後勒住她的脖子:「寧思音我忍你很久了,讓我叫你嬸嬸就算了,讓我叫狗叔叔?」
「確實不應該叫叔叔。」寧思音說,「我剛才說錯了,她是我弟弟,那你應該叫舅舅?」
這兩個二十多歲的比旁邊十二歲的雙胞胎還鬧騰,蔣聽燕笑道:「同齡人果然更合得來,你們兩個感情真好。」